贝塔城生态园，曾经“孵化”了蕾娅的结界一直没有撤除，成了梅迪的住所。

梅迪对结界做了改造，说是扭曲曙光的检测，让他能在这里呆得更久点。

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失败了。

李奇等人赶到的时候，结界外围了若干德鲁伊，生态园的保卫、公安乃至负责保护梅迪的枢机卫士也都在。

“天顶投下一道光芒，穿透了结界，好可怕啊！”

结界附近一株翠绿阔叶树晃悠着枝叶，树身上浮出一张惊恐人脸，对李奇念叨个不停：“我感觉每一缕树根每一片叶子都在发麻，树汁都在倒流啊！”

这是新生的守护古树，从遗忘森林栽种过来，一年前发芽，现在长到十多米高，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了。

这株守护古树失去了前世记忆，也不再拥有正牌守护古树的能力，但作为精灵时代传承下来的生灵，仍然被生态园的德鲁伊们当作至宝。就连梅迪也喜欢跟这株古树聊天，古树干脆自己搬到了结界外跟梅迪作伴。

蕾娅伸手：“豆芽！”

古树的脸变得灿烂，弯下树枝跟蕾娅的小手碰碰：“殿下好啊……”

脸色又变得纠结：“殿下啊，咱们商量个事，我这个名字可不可以……”

蕾娅摇头：“不可以！”

古树的树干似乎都佝偻下来，发出无奈的叹息：“好吧我就继续叫豆芽。”

这株古树的名字就叫豆芽，是蕾娅取的。

李奇没功夫跟豆芽聊，他正在听取枢机卫士的报告。

“十多分钟前，梅迪阁下忽然要我们全部退出去，态度很严厉，我们就都退出来了。”

一个主职业应该是圣武士的卫士说：“我正在编辑信息，准备向保卫处报告，那道光芒突然射了下来，然后我们听到梅迪阁下的惨叫声。”

“我们正想冲进去，梅迪阁下挣扎着喊不要进来，说只能是总枢机和圣女殿下们进去。”

“那道光芒的力量很奇怪，我感觉……”

圣武士有些犹豫，李奇点头说：“你的感觉没错，那就是曙光。”

作为曙光曾经的代理人，梅迪这个二五仔终究没能逃脱曙光的惩戒，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李奇抱着蕾娅，跟欧萝拉、小红苏还有卡琳，忐忑的步入结界。

曾经孵育了蕾娅的房间里，陈设毫无变化，水晶池里的液体还在循环，只是不再是营养液就是水而已。

梅迪坐在藤蔓编制的老头椅里，正端着茶杯，悠悠的吹着茶沫。

费恩世界原本没有泡茶这种事情，小红跟李奇在赤联里开创了这个风气，让梅迪也喜欢上了泡绿茶喝。

看起来压根没事啊……

李奇正要开口，旁边小红苏嘶的抽了口凉气：“灵魂消解？”

仔细看李奇心头也是一震，正有极为细微的淡白光点从梅迪身上溢出，升到半空消融。那些光点不是什么神力魔法的显露，而是灵魂本身！

“是的，我的灵魂正在消解……”

梅迪说话了，语气相当虚弱：“在我的眼里有一排数字正在跳动，那是细致到每一秒的倒计时。大约一年后，我的灵魂会彻底崩溃。”

“对我这样接近半神的传奇来说，身体的寿命并不重要，只要灵魂能够在生灵循环中维持下去，我至少还有好几百年可以活。”

“但现在，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正在急速流逝。我能准确的知道再过四个月，我就会因为灵魂衰弱而身体溃烂。十个月后，我的心智开始变化，最初跟将死的老人一样记忆衰退，意识模糊，难以思考，之后是躁动和狂乱，最后在极度的痛苦中走向湮灭。”

“我连下到大墓地，渡过冥河成为亡灵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传奇来说，这还真是无比可怕的事情，过程中的痛苦，凡人难以想象。”

梅迪对着李奇一笑：“可惜，我不是传奇，而是半神。我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还能让我跟你们说说话，曙光对我已经很仁慈了。”

“爷爷！”

蕾娅没听太懂，但最多一年灵魂就要崩溃这话还是能理解，惊呼着扑了过去。

梅迪接住蕾娅，唏嘘的道：“殿下，这次我要真正离开您了。”

他看看李奇，再看看小红苏，张嘴又要说，李奇赶紧打断他：“既然还有一年时间，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梅迪摆手笑道：“没有办法的，一百多年前，我在空海监狱里被曙光选中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这话出口，他身上溢出的白光变得更密更快，也让他身体摇晃起来。

“不要打断我……”

梅迪继续说：“那时候我刚到传奇，年轻气盛，去空海之上寻找魔法皇帝遗迹，结果被神秘的力量捕获，在空海监狱里关了十年。”

“曙光选中了我，让我成了传光者，给了我一颗曙光之心。我借助曙光之心晋升到半神，又能在主位面以传奇级别行走。”

“我的任务是听从曙光的安排，寻找推动纪元更替的力量之因，确保纪元更替向曙光希望的方向变化。”

“我找到了哈德朗家族，确认这个家族是纪元更替的关键，但那个时候的哈德朗家族还没孕育出足以承载这个命运的……主变量。”

“我选择了隐没在哈德朗家族身边，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夜女士出现了，她也看到了纪元更替的关键是在哈德朗家族。”

“夜女士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在空海监狱呆过的原因，她拉拢我密谋对付曙光。事实上我也不愿意服从曙光的指令，最终等来了特蕾希娅和凯瑟琳姐妹，觉得她们是破解整个局面的关键。”

“是我建议让一个人承受双重诅咒，一个人投向凯姆的……”

说到这里，梅迪已经变成了一个光人，白光大得如萤火虫般，绕着他身体盘旋。

梅迪看向瞪圆了眼睛的蕾娅，低声说：“对不起，殿下，希望您能原谅我。”

蕾娅不懂，抓着梅迪的衣袖说：“爷爷，别死……”

梅迪轻轻抚着蕾娅的金发，叹道：“原本我想呆到殿下做出选择的时候，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如果殿下未来选择了新的人生，也好，至少我……还当过您的爷爷。”

李奇听得抓心挠肝的，这老头说了一堆，除了也上过空海，也入过监狱，说不定跟那个弥尔霍斯还是同期生外，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啊！

现在你都跟人形灯泡一样了，还有多少力气说话？

“喂喂！老头你要留什么遗言赶紧的啊！”

小红苏嚷起来了，不愧是跟李奇灵魂共生的搭档：“你现在亮得跟灯泡一样，随时都要炸的吧？”

梅迪呵呵笑着说：“陛下，您是想问，曙光到底是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对吧？”

他自问自答道：“其实我之前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它们的力量很古怪，很像是外来者，必然是费恩的敌人。”

他苦笑着摇头：“现在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

说完他就喘起了大气，身上白光更加炽亮，真成了字面意义上的人形灯泡。

“那就快说啊！”

李奇、小红苏甚至卡琳都急得异口同声的叫了……

梅迪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艰辛的道：“陛下，这得问您自己啊。”

小红苏傻眼：“蛤！？”

梅迪点头：“是的，我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您，就是……曙光……”

再喘了几口气，梅迪总算把话说完整了：“您就是，曙光女神，现在的曙光，是您留下来的。”

小红苏眼睛瞪成了斗鸡眼：“虽、虽然我、我也这么乱想过，但怎么感觉你这、这是在推、推锅呢！？”

梅迪像是回光返照，说话变得非常流利：“我不知道您发生过什么变化，但只有这个可能了。”

“曙光并不是外来者，它的目的是让费恩世界的一切循环回归正常，这个目的也跟善恶无关。”

“曙光最初也不想催生出秩序女神，只是想让凯姆获得完整意志，让世界更替更加平缓，最终实现完美循环。”

“但您和您的代言者李奇让……特蕾希娅变革世界的进程大大加快，甚至还诞生了秩序女神特蕾希娅，这就出乎曙光预料了。”

“您和李奇从一开始就不在曙光的监控中，曙光甚至像是在刻意忽略你们，就算是红网出现，它们仍然固执的把您和李奇列为次要的，可以忽略的变量，直到你们在焦石旷野的行动直接触碰到了曙光的力量……”

梅迪叹道：“你们肯定在那里发现了之前说起过的那个炼金石，对吧？”

李奇沉重的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曙光发现了出卖它们的事情吧？”

梅迪呵呵笑道：“其实早该发现了，能拖到现在，我觉得还是女神陛下的庇佑。”

小红苏还在嚷嚷：“我不相信！这么一搞我还是让费恩世界封闭落后的罪魁祸首了呢，怎么可能！？”

李奇咳嗽着说：“你当然不是，你已经被打出家门了啊。”

小红苏气愤的道：“那不是更惨！？这种苦大仇深的虐文套路根本不吃香了啊！我不要当这种主角！”

其实你也心虚得很对吧？

李奇暗叹，如果小红真的认定自己不是曙光女神，只要反问一声证据呢就够了。

很显然，在小红心里，反而有很多确认她就是曙光女神的证据。

“陛下，不要把曙光当作……敌人……”

梅迪的声音开始飘渺起来：“您应该找夜女士，把事情彻底搞清……”

话没说完，梅迪的身体一晃，目光闪烁起来。

他推开蕾娅，再看看小红苏、李奇，叹息道：“我终究没能做成什么事情，光靠自己的力量，果然无法拯救世界啊……”

他向小红苏点头：“永别了，陛下，愿您的光辉重新照耀费恩。”

又向李奇点头：“这一次，陛下没有挑错人。”

最后看向蕾娅：“很高兴能陪伴您到现在，我的……公主殿下……”

呢喃着“至少我能让自己安静的离去”，梅迪连身体带灵魂像是被白焰点燃了，从脚掌开始化作一片片飞灰。

汪嗷的叫声破坏了这一幕肃穆而沉重的气氛，梅迪看向那头黑白大狼。

“哦……还忘了您啊，您跟其他殿下们一样，都是决定了费恩未来的变数。”

梅迪掏出什么东西，挥手一丢，大狼犹豫了一下，还是高高跳起，把那个像是肉包子的东西一口吞下。

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梅迪整个人化作飞灰。

灰烬跟着白光冉冉上升，小红苏和李奇等人直到白光消散了许久，才从怔忡中恢复过来。

“蕾娅……”

看女儿还呆呆的仰望着天花板，李奇心痛的抱进怀里。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生死离别，真是对幼小心灵的可怕摧残，他很担心蕾娅。

“爷爷……死了……”

蕾娅嘀咕着，语气很平静：“我也，会死？”

小孩子很正常的联想，李奇正要哄她，她又说：“我，死过，好像……”

李奇没听见，小红苏呆呆立着就是个空壳，小红的心语正在他心底荡起冲天波澜。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这跟勇者打魔王打到最后发现魔王是自己丢下的什么东西这种狗血戏码有什么区别啊！？”

“啊啊啊！要疯掉了！”

“我的信仰要崩溃了李奇！我们的大同主义事业要完蛋了！”

小红这会是意识回了本体正在发泄呢，自己其实就是曙光女神这个可能性把她吓坏了。

李奇赶紧安抚她：“首先，梅迪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

“其次，就算你是曙光女神，那也是过去时了。现在你就是赤红女士，是红网的一部分。”

“不管过去的你干过什么，那是过去的你。现在你是在做好的，正确的事情。”

小红叫得更响亮了：“之前我就隐隐有过这样的猜测，现在实锤了啊！”

“现在……”

欧萝拉眨眨眼回过神来了：“我们该做什么？”

李奇其实也心乱如麻，不过他没忘梅迪死前的叮嘱：“一切如常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的确得想办法跟夜女士接触了。”

“我不见那个家伙！”

小红的意识回到小红苏身体，惊恐的摇头：“虽然我根本没见过，可我就是……害怕！我觉得跟她见面会有远远超出预想的事情发生，非常可怕！”

“货真价实的野猪肉包子呢”，卡琳在旁边咂着狼嘴说：“其实我也没从梅迪的唠叨里听出什么实锤的东西，如果小红真的是曙光之神，为什么炼金石这样的力量她根本就没什么感应？”

小红苏吐了口浊气：“对啊，对啊——！”

蕾娅低着头在思考什么，李奇揉着她的柔软金发沉声说：“所以就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确认炼金石跟曙光的关系。”

小红苏有了点信心，哼道：“是啊，疑点很多呢。如果我真的是曙光女神，那么那个干掉我的泰克乌什又是谁？”

蕾娅抬头看向小红苏，眼神显得很茫然，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传递给小红苏。

不知为何，小红苏很有默契的连连摇头，一副我绝对不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