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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努力的五十五天:

明黄色的纱帐, 在隐隐绰绰的宫灯下, 带上了一层朦胧。

“这么说来……”戚一斐彻底来了精神, 支棱起身子, 盘坐在了龙床之上。他低下头, 与还躺着的闻罪开始发散思维。白皙的面, 殷红的唇, 柔软的青丝从肩头滑落,发梢拂过闻罪的面,带来微痒。

“怎么说?”闻罪仰头, 满心满眼的都是戚一斐,那是他心中最美的画。

闻罪少时,最初会注意到戚一斐,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 戚小斐被马吓的后滚了一圈,这个印象太过深刻的原因以外, 还有一个理由, 就是戚一斐那双漂亮的眼睛, 又大又圆, 充满了灵动, 还充斥着闻罪所不会拥有的幸福光芒。

那光是如此柔和,像极了冬日的暖阳, 不刺眼,却已足够温暖。

闻罪真的很羡慕戚一斐, 羡慕的不是天和帝渣爹有多宠爱戚一斐, 也不是吉星身份让戚一斐在宫里朝外有多受欢迎,他羡慕的是戚一斐总是可以让自己快乐。

为一花,为一草,仿佛连群鸟掠过蓝天,都可以为戚一斐的生命带来惊喜。

闻罪曾无数次的设想过,是不是他和这样的戚一斐在一起了,他就也能感同身受到同样的快乐。答案是肯定的,甚至只是想象了一下他有可能拥有的快乐,他都会激起欢喜无限。但是,只有当他们真正在一起后,闻罪才现意识到,这到底能有多快乐,他根本想象不到。

“我们的字之间,是不是不应该加‘非’?有种否定的感觉。”戚一斐以指点着下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准确的说,非卿还行,非舒就……

“我觉得很好——”闻罪一口打断了戚一斐。

在光与影之间,披了一层说不上来的梦幻。闻罪在心里想道:‘我本非善类,只因有你,才开始向往光明’。所以,非舒,刚刚好。

不得不说,戚老爷子起的这名,真的挺好,包含了足够多的意思。

“——我们连在一起,就是双重否定表肯定。”闻罪最后这么糊弄戚一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戚一斐捧腹笑了起来,搭在胸前的稠密发梢,随着戚一斐的动作,一动一颤,反复扫过闻罪脖颈裸露在外的肌肤,勾的他心痒难耐。

闻罪……也没忍,半倚着起身,一手摸上戚一斐的肩,带着两人靠近彼此,去感受那份魂牵梦绕。

“然后呢?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闻罪一般不会对戚一斐的事情刨根问题,除非涉及到会影响戚一斐身心健康的部分。趁着如今戚一斐心情好,闻罪赶忙问了出来,想要以绝后患,再不让戚一斐烦恼。

“我没办法告诉你。”戚一斐顺势,响亮的亲了闻罪一口。真正在一起后,戚一斐就一点点放开了自己,虽然还是会害羞,却对亲密行为很是坚定,也……很是喜欢。

戚一斐又补充道:“相信我,如果我能说,我早就告诉你了。”

这里面有生死簿的戏份,戚一斐怕他还是说不出来。

“你可以试试。”闻罪懂了。这事又一次涉及到了戚一斐的秘密,那个戚一斐所不能诉出的秘密,他抬手,捏了一下戚一斐粉白的鼻尖,戏谑道,“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都要觉得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好比你之前见到了已张珍,如今又见到了别的谁。”

“你猜到啦?!”戚一斐睁大眼睛,满是惊喜。终于啊!感天动地!他还没编好故事启发闻罪呢,闻罪自己就猜到了,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这么默契!

“???”闻罪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他猜到了什么?

“就是,我真的能看到鬼啊!”随着这一句的脱口而出,戚一斐显得比闻罪还要惊讶,因为戚一斐发现,那些他一直不能说的禁制,好像在突然间就没有了。

对闻罪就这么突兀的解禁了。

戚一斐已经顾不上去研究,这到底是因为闻罪和他一起了,还是闻罪自己猜到了,总之,他能说了。戚一斐决定,要趁着能说的时候,赶紧把能倾诉的、不能倾诉的,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他之前都快要被憋疯了!

戚一斐的双手抓住了闻罪的两臂,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闻罪自然不会跑,甚至很乐意向前,与戚一斐缠绵。但戚一斐口中的话,却特别的煞风景:“你听着,我没有疯,你一定要等我说完,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戚一斐怕这个倾诉是有时间限制的,迫不及待的就与闻罪把始末一口气说了起来。

从他拥有生死簿开始,到他必须得靠闻罪活下去,再到后来看到的张珍,天和帝以及徽王世子。虽然明明没有过多长时间,但戚一斐却觉得有太多的话,要和闻罪讲了,他攒了一肚子,也许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并且,这些都是信息量巨大的东西,很难消化。

戚一斐讲的时候,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闻罪的神情,打算稍有不对,他就停下来,让闻罪缓缓。毕竟,这些事情,每一件在颠覆打破着闻罪固有的三观。

没想到一直到讲完了,闻罪都神色如常,最后才若有所思的感慨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戚一斐眼巴巴的等在一边,等着闻罪再说些什么。结果,闻罪真的就说完了,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就仿佛戚一斐只是和他说,他今天和宁宁玩了什么一样,轻松自若,让情绪起伏的波动总是很大的戚一斐,自愧弗如。

“这就、就完啦?”戚一斐不甘心,又多问了一句,问的都有点结巴了,“你你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吗?”

哪怕是质疑他白日做梦都好啊,这么快接受,你还是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

闻罪哭笑不得,真是拿戚一斐没辙。他笑弯了一双眼,像是抱着一个大宝宝似的,把自己和戚一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给予了戚一斐足够的安全感。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是很信方诸老者那一套,但是……”闻罪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告诉戚一斐,“我信你啊。”

哪怕戚一斐和他说,他们生活的世界其实是圆的,他都会信的。

“……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地球真的是个圆的。”戚一斐习惯性的顺嘴科普了一下。

这一回,闻罪反而有些诧异了:“那我们是怎么站在圆上,而不掉下去的呢?”

“你对这个反而比较疑惑???”戚一斐表示,看来他还是不够懂闻罪陛下。

然后,戚一斐就抬手,捂住了闻罪的嘴,禁止他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们不会掉下去,是因为地球引力。停!别问了!再深的,我也回答不上来。”

这是面对物理,只有文科狗才能懂的悲伤。

闻罪趁势,亲上了戚一斐的手心,真甜!这已经是公开在耍流氓了,并不打算悔改。

戚一斐……那必然是要占便宜回去啊!大家都是男人,谁怕谁啊,来啊!

等闹够了,闻罪才终于说回了正题,手却还在流连忘返的抚摸着戚一斐光滑细腻的肌肤:“其实,这些也总算是解释清楚了,你之前种种奇怪的行为。”

再不然,闻罪就只能猜,戚一斐是不是被他梦游下蛊,强迫他必须得喜欢自己了。

闻罪玩着戚一斐的手指,就像是一个皮肤饥渴症,一会儿不和戚一斐挨着,就浑身难受:“我该感谢这个生死簿的。不过,我是不是该再去报恩寺,替你求一个长命百岁?报恩寺准吗?需要换一家吗?或者该把大启所有的寺庙都立上灯?”

京城的寺庙很多,多到了远超正常人的想象。毕竟天和帝时期十分信这个,寺庙道观就和雨后的春笋,在雍畿遍地都是。

闻罪上台才没有多长时间,这些寺庙道观还没有因为上面的不喜,而被政策影响到关门。

“你神经病啊。”戚一斐笑骂了一句,“有这个时间,不如来理一下现在的逻辑。”

“有什么好理的?谜底就在谜面上啊。”闻罪只听戚一斐这么说完,就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即便在戚一斐的描述里,有时候甚至都没有按照时间线顺序,稀里糊涂的。闻罪想着,早知道有这么方便的事,他怎么可能还让幕后之人蹦跶那么久?!

“很,简单?”戚一斐卡了一下壳,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傻。但是,还真是对不起啊,他的智商就是一团浆糊,根本没觉得哪里简单了。

闻罪很耐心的引着戚一斐自己分析:“徽王世子和你说,三公主对他讲,她其实是天和帝,对吧?”

“对啊。”

“但你不觉得三公主是天和帝。”闻罪又道。

“是的。”戚一斐坚定不移的点点头,“这前后有矛盾,不可能的。”

“所以咯,要么徽王世子也被骗了,要么徽王世子在撒谎,要么他一开始就被骗了,后来在撒谎。”闻罪把存在的几种可能,都抬手列数,摆在了戚一斐面前,“与其思考这个,不如来想一下,三公主在自杀前,到底是在想什么。是她在骗人,还是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天和帝。”

“我比较相信后一种。”当闻罪把所有的东西拆分开来,变成一个个单一的问题后,戚一斐终于能回答上来了,对此适应良好,“三公主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先帝。”

但她并不是。

“啊!”戚一斐说着说着,就在这一刻,醍醐灌顶。怎么才能让一个人,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呢?答案几乎就在嘴边,“催眠啊!”

戚一斐回答完,都不需要闻罪再说什么,自己就先一步愣住了,因为他这回真的,懂了。

所有的点,连成了一条线,进而引出了整个面。

三公主被催眠,以为自己是天和帝,搞出了一堆事情。又因为真的坚信自己是天和帝,所有火烧了螭吻宫,想要二次“附身”到徽王世子或者六皇子身上,毕竟她以为自己是不死的嘛。

但三公主其实并没有被谁附身,她也不是不死之身。

最后的结果,就是三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的把自己烧死了。六皇子被连累的重伤,徽王世子……直接也死了。

闻罪等人,一开始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只是按照常理推断,误会了三公主自杀的动机和目的,走了很大的弯路。如今,才好不容易掰正。

而死后的徽王世子,变成了鬼,催眠对他失去了效用,不仅让他再一次聪明起来,还想起了对连良的爱。他想要去见连良最后一面,但却离不开自己家半步。直至今天,徽王世子遇到了能够看到他的戚一斐。于是,他计上心头,想利用自己知道的情报,请求戚一斐把自己带去连良身边,并借戚一斐之口,让连良死心,不要再爱他。毕竟他已经死了。

徽王世子这个做法,和天和帝将死之时对戚一斐的恶语相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真不愧是一对好道友。

这种情况下,戚一斐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徽王世子不会说谎,或者说他不应该说谎。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谎的收益是什么?他又不知道戚一斐会看见他。

“然也。”闻罪又道,“那,催眠,就你所知,还和谁有关?”

“徽王妃。”

闻罪点点头,继续道:“徽王妃和徽王世子是两个事件,但他们却只有一个共同交集……”

“徽王!”

徽王从徽王妃那里,得到了这个可以催眠人的高人。而徽王世子死后,还要欺骗戚一斐,唯一的收益只可能是保护他的父亲。

徽王世子被烧死的时候,是个傻的,看不透什么阴谋诡计。死后,才明白过来。并且,因为他自己也被催眠过,很了解三公主的状态,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才是幕后指使。

而以戚一斐和闻罪的关系,若徽王世子说出真相,那他爹徽王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徽王世子在满足自己心愿的同时,又稍微改动了一点细节,想要欺骗戚一斐相信,真的是天和帝穿到了三公主身上。

这样一来,能够见鬼的戚一斐,肯定会对此深信不疑,再不会去深究,甚至有可能会间接影响到闻罪的判断。

这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突发奇想,是一种保护亲人的本能。

徽王世子移花接木,目的不过是不想让戚一斐相信,他爹和这事无关,他想把一切都推到已死的天和帝身上。甚至,是让戚一斐和闻罪顺着这条线,去防备唯一还活着的六皇子。

但……

戚一斐并没有上当。

他只是难过了一阵,就发现了前后矛盾的bug。

“所以说,徽王才是幕后真凶?!”

闻罪仰头亲了戚一斐一下:“真聪明,你是全皇宫最聪明的宝宝了。”

“……你腻歪的适可而止一点啊。”

再简化一下就是,徽王想搞事,又怕被闻罪发现,就让人催眠了三公主,推她出来当替死鬼。催眠很成功,甚至有点太过成功了,让三公主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自己,意图再一次穿越到别人身上。

而徽王找替死鬼的这个举动,也就间接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这才是打击的徽王一夜白头的真正原因。

甚至都不需要闻罪出手,徽王就已经先一步遭到了因果报应。

“你说,阿宝死前,那种奇怪的状态,会不会也是催眠呢?”戚一斐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么乐观的张珍,会突然抑郁到自杀。

“有可能。”闻罪顺着戚一斐的话说了下去,不管是真是假,徽王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唯一的问题,大概就只剩下了,徽王为什么要在对付闻罪的同时,也要对付戚一斐了。但这个问题。知不知道,都不太有所谓,他们只需要知道,弄死徽王,这事就完了。

“我们要去哪里找证据?”戚一斐皱眉。总不能对外说,戚一斐看见了徽王世子,是徽王世子不小心让他发现了语言漏洞吧?“找到那个高人可以吗?怎么找呢?”

“皇宫里就有一个知情的啊。”闻罪在戚一斐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步骤。

“啊?谁啊?”戚一斐还是没能想明白。

“老二。”闻罪耸肩,“很明显的,不是吗?老二怎么疯的?他不可能因为没娘,就一下子那么脆弱了吧?我怀疑,徽王一开始想要催眠的是老大,结果老大造反死了。后来又想着催眠老二,可惜,没成功。这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选了三公主。”

老三老四死了,五皇子在军营,且意志坚定,六皇子也容易像二皇子那样疯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住在一起,对她们任何一个催眠,都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

只有三公主一直闭宫不出,给了徽王动手的空间。

“让我们去看看我的好二哥吧。”

闻罪这一天天的,就看人玩了。

疯了的二皇子,此时还在他的睚眦宫里唱大戏。这一回,荒腔走板的唱的是:“笑的是,你瞒我、我瞒你。错过青春无处寻。”

闻罪并没有进去,只是让人把二皇子妃,请了出来。

戚一斐在这个时候,总算想起了,他阿姊和他说过的八卦,有个能看破人心的高人,自称他的师父可以改变人心。这种传言,只在妇人中流传。换言之就是,可以利用妇人们来下手。

张珍的抑郁,有可能是他娘引狼入室;三公主自己就是个女人,还是个小傻逼;二皇子出事……

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二皇子妃了。

这个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却对丈夫不离不弃,准备陪他在冷宫中了此残生的皇妃。二皇子妃出来时,一身戴孝,不施粉黛,眼神凌厉,表情冷淡,行的礼却是恭恭敬敬,看不出一点不满。

有时候,女人比男人可要能屈能伸的多,她们很懂得怎么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了面子,坑死所有人。

戚一斐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二皇子妃时的模样,她作为新妇,入宫拜见天和帝。举止优雅,落落大方,笑意能在眼底见到,还会羞涩的低头,认真的给每个孩子递上准备好的见面礼物,包括戚一斐与戚一依。

如今再见,他们已经形同陌路。或者说,从二皇子突然要娶戚一依开始,他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

在闻罪与二皇子妃问话时,戚一斐悄悄的、悄悄的,迈步朝着微微开启的大红宫门里,看了一眼。正看到二皇子穿着宽袖大袍,站在假山下,旋转腾挪,唱的浑然忘我。

一个亮相转身,露出了脸上的胭脂水粉。与戚一斐对视的那一眼,眼神晃动,他轻声低喃:“这个弟弟,我好像见过。”

戚一斐赶忙缩回了头,不再去看二皇子,只让人关紧了门,别让二皇子跑出来。二皇子现在疯了,闻罪还愿意养着他,那是看在血脉相连以及他足够乖的情分上,若他伤了人,闻罪可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这边,正听到闻罪在对二皇子妃说:“二嫂应该知道朕的来意。”

闻罪和二皇子妃之前没什么交集,但他对二皇子妃的情报却知道不少,好比二皇子妃唯一的软肋,她的孩子。

“你可以让他们离开冷宫?不再为难?”

“朕可以现在就下旨,以表诚意。甚至不会把他们贬为庶人,给予他们未来同样的竞争权利。”反正闻罪是不可能有孩子了,除非戚一斐能生,或者他能生。未来有可能的继承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你想要什么?”二皇子妃妥协了。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