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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第115节

娘娘前几日受过惊,涩脉不利,中有郁结血虚,可隐隐又有些形同滚珠……

这般叫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与几位太医互相把过没一个敢说出来。

若是诊错了,叫皇帝白高兴一场,他们只怕太医也做到头了。

一个个老奸巨猾的都闭口不言,只能过几日脉象显了些再定。

而如今,怎可胡乱用药?

陈太医当即含糊道:“此时只怕不好乱用药,明日清晨,臣再与几位医正为娘娘请脉。”

春澜一听,也不好说什么。

她自然知晓宫中这群太医一个个规矩重,恐怕耽了干系,总恨不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因此也只好退下。

返回殿中去与娘子禀报时,万幸已经见娘子侧躺着合眸安详睡下。

不过这夜终究是个难眠之夜,乐嫣才安睡没一会儿,隐约便听见宫廊下马蹄阵阵。

深夜内宫纵马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乐嫣猛地从床榻上睁开眼睛,疲惫顿时去了大半,她掀了床幔匆匆走出去,追问婢女:“可是陛下回宫了?”

坤宁宫与前头的显阳宫一堵宫墙之隔,许多事都瞒不过彼此。

宫人听了乐嫣的话,匆匆出了坤宁宫往前头显阳宫而去,未久便重新回了殿。

“回禀娘娘,不是陛下,是宫人送急信入宫,陛下只怕要晚两日才回。”

乐嫣走至窗外,隔着鲜红的宫墙,似乎能窥探墙的另一面。

她不声不响看了窗外明月高悬的苍穹,忽地怒斥一声:“你撒谎!不是陛下,谁敢深夜宫中纵马?”

女婢伺候乐嫣小半载,一直以为这位主子是一位软性的娘子,总以和善待人,今日竟是被乐嫣这般疾言厉色吓得抖如筛糠。

忍不住双腿一软就跪去了冷硬的玉砖之上。

“娘娘恕罪!”

乐嫣冷冷瞥了她一眼,自己亲自动手为自己披上外袍。

那眼神仿佛再说,你的命留在你自己手里。

小宫娥年岁本就不大,被乐嫣这番与往日判若两人的模样吓得眼泪直流,想也不想便道:“奴婢没骗娘娘,显阳宫有许多人,点了重重烛火,可总管没准奴婢进去。只朝奴婢说让奴婢回来禀报您,是急政陈条送进来……”

乐嫣微微抿唇,压着自己的心悸:“伺候本宫梳洗。”

……

显阳宫中。

一群宫人战战兢兢守着殿门,却见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天还未亮,皇后便衣着齐整,款款而至。

尚宝德忙的满身的汗,一瞧见这位小祖宗亲自来了,简直惊骇欲死。

他连忙命人拦住皇后,自己矮圆的身子一路小跑着跑下玉阶,拦至乐嫣面前。

“娘娘……娘娘如何来了?”

乐嫣不理会他,只绕过他沿着玉阶而上。

尚宝德连忙上前堵住:“娘娘暧,今夜当真是事忙,您先回坤宁宫,明日一早……”

他在极力隐忍着,强迫自己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手袖出卖了他。

叫伺候皇帝许多载的太监总管露出一副神情,乐嫣见此,不由遥遥朝着显阳宫冗长的台阶看过去。

两侧台阶之上站满了卫士,远比往日瞧见的多,一个个威严以待。

乐嫣唇齿间止不住颤抖,她忽地提着裙跑了上去,脚下几欲生风,连小腹都跟着隐隐的疼。

玉阶上无数卫士持戟而立,见到皇后亲闯,纷纷阻拦。

“皇后不得宣召,不可擅自闯殿!”

可皇后这个往日温和的娘子,这夜仿佛铁了心一般,颇有些无所顾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任凭台阶之上刀枪林立,她甚至连眼皮也未眨。

刀枪离她面孔不过分毫距离,卫士们连忙将刀锋压下。

一群以一敌百的卫士,竟叫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步步闯了上来。

他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谁都知皇后深得帝王宠爱,他们总不能将人斩杀了去——

乐嫣行至殿前,白玉阶之上,一眼便见到一旁尚未来得及撤下的御撵。

上面团团黄金龙纹晕上大片深褐血渍。

她瞧着瞧着,忽地呼吸急促,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放我进去。”她声音发颤,道。

众卫士僵持难决之际,皇后忽地上前几步,重重抬手捶打殿门。

“我知晓你在里面,你休想骗我,你是不是受了伤……”

里面悄无声息,乐嫣眼中渐渐蓄起了泪,她含着哭腔道:“那好,你不给我进去,我便就在这外边坐着,就在外边等着你……”

语罢,皇后竟真的朝着门槛上坐了下去,颇有一副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一片岑寂声中,殿内忽地传来天子的声音。

一如既往低沉。

隔着门窗,并听不出与以往有何不同。

“放她进来。”

第91章

帝王寝宫, 梁柱涂金,理石铺地,珠帘悬地。

随着殿门缓缓开合, 风起帘动。

扑面而来的, 是莲花盘龙纹香炉燃烧带起的祥云飘渺, 满殿卷挟着浓烈香气。

殿外时, 里面静悄悄的岑寂。而如今她缓缓迈入殿内, 方知内中情景。

偌大宫殿之中,只点燃着零星几盏灯火。

侍从、甲卫、医官, 竟在珠帘之前乌泱泱跪坐一片。

昏暗中, 她强撑着一口气, 屏息一步步迈上前,迈过一片跪地的宫人, 伸手缓缓掀开孔雀石珠帘。

她进入时许是晚了一步, 太医已经躬着身子将医箱匆匆收拢起来。

她只能瞧见巾架上鎏金铜盆中鲜红的几欲凝结的血渍, 和堆叠起来如小山一般的纱布。

宫人们神色仓皇难安,见皇后眼波转过来, 一个个仓促间收拾起来。

乐嫣不知以何等心情, 朝着内殿走过去。

皇帝坐在围蹋之上, 一袭襟口半敞的金龙纹袍, 许是新换上的,并未沾染过半点血渍。

烛火映照间, 他五官半明半昧,眼眸深而幽绿, 如同平静的大海。

甚至受了伤的人竟还安慰她:“朕无事。”

乐嫣心中难过的几欲哭出来。

离的近了, 才能闻到他身上带着静静的龙涎气息,并非如今殿内熏着的浓烈的香熏。

熟悉的香味往她鼻间飘荡, 同时她也闻到了丝丝缕缕血腥。

乐嫣抿了抿唇,并不太信他,毕竟方才亲眼所见的那些血渍做不了假。

“陛下究竟伤了何处?总该叫我瞧瞧……”

总不能伤口还要朝着妻子藏着掖着不成?

“羽箭擦伤,并无大碍。”

他知晓她不看过,必然是无法安心,便招手将她叫过去。

他将自己腰肩才包扎好的纱布展开给她瞧,他衣襟之下的身躯,拥有着上等紧实的肌理。

皇帝似乎并无顾及的朝她战士自己伤口,饶是如此,腰腹之上狰狞的伤口,也使乐嫣面色惨白。

“此次朕遇刺,只怕朝野动荡,民生沸腾。”

皇帝凝望起她苍白的面容,并不出声安慰她。他的面容并无半点温情,甚至有些冷漠的意味。

如今北境交战,大徵皇帝没有后嗣,若是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只怕更叫朝野动荡难平,更使如今局势不稳。

乐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怔怔的看着榻上端坐的那张病中仍难掩俊朗的面容。

“朕若是有丝毫风险,想必天下大乱,届时……”

乐嫣不明白,为何他会说这般的话。

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他不是只是被箭擦伤了么……

明明如今的他身体瞧不出丝毫虚弱,还能有何风险?

皇帝却只安慰她道:“朕只是说说罢了,为君者,总该为了最坏下场做打算。”

乐嫣被他这般一说,到底没忍住,一时间低声啜泣出来。

她竟有些不敢靠近他的身子,只敢挨着塌前席地而坐,抵着他的膝。

她当真是没受过什么大的波折,一时间光只是听他这般说,她便忍不住的想哭。

皇帝许是想要伸掌触摸一下她,想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可最终没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