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励航停箸，忽然严肃起来：“上回小辰被偷拍的事查出来了吗？”

麦盟道：“没什么进展，但我反向推理了一下，除了黎潇他们，容可谦也有嫌疑。”

许轻闻言，极力辩解：“不可能！那晚我们一直在一起，他连个电话都没打，幕后的人不是他。”

“你急什么？怕什么？替一个外人解释什么？”许励航慢慢拍了下餐桌，力度很大，学辰碗中的蛋花汤险些溢了出来。

在父亲的盛怒之下，许轻缩头扒饭。

正值静默，潘忆宁归来，换鞋时看到衣架上许轻的包，随口问道：“你这包里装什么了？鼓鼓囊囊的。”

“没什么呀！”许轻急忙跑来遮掩，从母亲手里夺来包包，却弄巧成拙散了一地传单。

麦盟抽出一张，看得瞠目结舌：“你给容可谦拉票？”

许轻不语，思维钝掉。

封建也好，老派也罢，父母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喜欢结交书香世家，只和志趣高雅的人来往。而容可谦背景复杂，传闻说他父亲是靠放高利贷发家的，亲族里也都是粗鄙之人，而容可谦本身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对人文地理常有露怯之处。

一个不够风雅的人，一个不够体面的家族，父母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现在说出恋情不合时宜，可她别无他法，只得缓缓开口：“可谦他……”

学辰站了起来：“可谦他是我偶像也是我朋友，人气比拼如果输给了一个新人，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是无用功，所以我让小轻做了宣传单帮他拉票。”

麦盟不信：“许轻能听你的话？你让她拉票她就去？”

“麦哥。”学辰道，“下午我跟小轻在窗边聊了很久是不是？”

“我还想问你呢，你俩聊什么呢那么带劲儿？”麦盟不明所以。

学辰低笑：“我们聊的是，小轻她从来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我至少要比她多活一天。”

许轻不知他意欲何为：“你这是咒我不长寿还是怎么样？”

麦盟随即懂了：“你的意思是要照顾她一辈子，你跟她？”

学辰拉住许轻的手，柔软的气息移向她，这一次他没有跳戏，生疏的吻，落在她发丝上。

许轻找不到身体的重心了，只听到血管的爆炸声，渴，从未有过的干渴。端起汤一饮而尽仍没有缓解，焦渴的器官是心脏。

可定睛一眼，那只碗竟是学辰的，许轻含在口中的蛋花汤呛了出来。

她从不跟人共用餐具杯盏，哪怕对方是容可谦。

学辰笑对许励航：“我想对她好，我想追她，叔叔阿姨，请你们答应！”

许励航斜眼看他：“做我闺女男朋友，没钱可养不起她，你得赶紧打败容可谦，成了芳时顶梁柱。”

潘忆宁也附和：“我们尊重小轻的意思。”

父母这就算是表态同意了。

许轻混乱了，随意杜撰的誓言，未经彩排的轻吻，她知道学辰是在帮她掩盖恋情，可这场戏让她心跳失衡，她简直受不了了，咬唇跑回房间。

她一走，潘忆宁拍案，对学辰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您二位说过，容可谦故意散播他和许轻的事，逼她尽快跟你们坦白，只要小轻说出来，你们就被动了。答应就中了容可谦的计，不答应伤了你们跟小轻的感情。所以，我们最好的反击就是实行第二种可能性，你们答应我和小轻交往，那容可谦就乱了阵脚，更有动机对我不利。”学辰没有时间筹谋运作，只好快刀斩乱麻。

麦盟一直对学辰亲厚有加，可他并不知学辰与他们的交易。看过这一幕，他懂了，学辰飞得再高，也不过是老板手里的一只无魂的风筝。

“许总。”麦盟绷不住了，面对这虚伪的夫妇二人，他冷笑不止，“我看明白了，难怪您只让我平息谣言，不让我查容可谦跟小轻是不是真的在一块儿了。原来你们织了一张大网，看不上容可谦的人品，也看不上学辰的家世，你们不可能把闺女嫁给他俩任何一个。”

“还是麦子你看得通透。”潘忆宁说道，她的声线细腻如天鹅绒的触感。

麦盟面色又灰暗了几分，好似被人轻贱的是他自己那般，他吼道：“就是因为你们把小轻当白痴，从不让她劈荆斩棘，她才废了！从小到大，梦想都是浅尝辄止，什么都做不好又不通人情世故。既然你们看不上学辰，把他扯进来干什么？他卖的是脸，不卖感情！”

潘忆宁流盼含波，婉如清扬，微微抬首：“小辰他是同意了的。”

麦盟红着脖子嚷道：“我不同意！他比容可谦更有发展，比那几个毛头小子更有潜力，他是我带过的最会演戏的艺人。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利用他！我这就去告诉小轻，你们合起伙来骗她，你们早就知道容可谦跟她在一起！”

许励航定神喝汤，悠悠道：“你敢跟小轻说一个字，芳时就再也没有尹学辰！”

潘忆宁也道：“小辰，你记着，入戏别太深，我们小轻不是你能够得着的人。”

学辰抓皱了衣角，他自是知道，许轻离他太远，远得不敢瞭望，她是个让人一顾沉迷、再顾绝望的女子。

麦盟冷静下来，不再多言，让学辰搬到他租的房子同住。

单身汉的房间家徒四壁，但好歹有个十来平米的小空间可以独处，不必在老板的寓所里战战兢兢，也不必跟其他艺人挤在一处，学辰在这儿找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在。

相比之下，许家的房子是没有生命的，它死在繁复的纹饰里，尸身冰冷，残留着过分的华丽，过分的冷艳，过分的金碧辉煌。

就像里面住的人一样。

收拾好了衣服被褥，突然无事可做了，学辰静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会特别暗淡。

麦盟推开门，看他又在独坐发呆，目色坚定地嗽声道：“莫邪老师的剧本引了一句孔子的话，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这是听了我的建议加的。剧本是角色的命，既然剧本能改，命就能改。”

“麦哥，你今天闹这一出儿不怕激怒老板丢饭碗？”学辰垂下眼帘回道，何况他与麦盟之间并无深交，只是普通工作关系而已。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后怕了，但当时真压不住火儿！之前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查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明白你看小轻的眼神。许总自私自利，那你就更自私一点，喜欢小轻就把她拿下。”

面前的人体察入微，处事精详，他能帮助自己躲过罟擭陷阱，也能仗义执言，显出几分耿直可敬。

“可就算我攀得再高，也还是够不着她。”学辰很清醒，他望着窗外的花团锦簇，眼中却看不到颜色，心志漂移，前路未卜，景色再美，入眼也成了残山剩水。

正说着，许轻破门而入。

“为什么突然说要追我？”她也不避讳麦盟，直言道，“我爸妈刚刚找我谈话了，让我跟你接触了解一下，现在怎么办呀？”

麦盟懒散道：“还能怎么办，听你爸妈的，跟他好呗。”

学辰噙笑望她，可眼神里尽是虚无，许轻被他那郁郁的神色搅得心慌。

“许轻。”学辰低语似的祷告，“做我女朋友吧。”

他的语调诚挚如坚石，悲婉若离歌。

许轻久久未动，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最终，学辰笑了，他背过身去：“我们假装交往，你爸妈就不会疑心你和容可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