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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残暴的魔

铭服饰在京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以存续分立形式将君轶脱离出去的特别决议一致通过,当即拟定分立合同,理清财产分割。

关于韩熙的去留,股东们认为是他的失职导致经营不善,加之他手中并无股份,从此他与公司再无关联。

君轶办好公司设立登记之后取得法人资格,然而资不抵债的公司难以为继,急需其他公司注资控股。

绅骑已经派人来谈。

将君轶与绅骑合二为一,本就是韩熙的谋划。

可事已至此,所有谋划都已失去意义。

手机一震,是温茗的微信。

“爸爸,这段时间我了解了你在韩家发生的所有事,我不知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我需要验证,所以去梦蝶茗轩应聘成为茶艺师。你不认我,没关系,只需记得,这世上,你至少还有一个亲人。”

韩静泊嗜茶如命,梦蝶茗轩是他常去的,那里的特色便是茶艺师不以真容示人。面具是层保护色,温茗将自己隐藏其中。

韩熙泪目,发抖的指尖,轻点屏幕,回道:我要你发誓,绝不接近韩静泊半步。

许久,温茗回复:也就是说,我的推断没错。只要他来茶室,我就录视频传给你。

手机落地。

白色石子还在掌心,他睡觉都会握着,石头已然暖了,温度属于她的滢儿。

有人在门外按密码,韩熙一震,苏乾宇的宣判终于到了吗?

可来者竟是韩静泊。

寒意透骨,黑发遮了眼睛,他从未透露密码给韩家人。

韩静泊开了灯,满室灿然。

双膝受了训练,韩熙跪地,笑却桀骜:“您倒是懂得断尾求生,君轶没了,可绅骑还在,两个公司合二为一,足以跟苟延残喘的铭服饰分庭抗礼。”

“你这点儿心思,以为我猜不透?”韩静泊冷冽一笑,“苏乾宇向来看不起庸才,你凭自己本事脱离韩家成就事业,才能真正入了他的眼,所以我成全你,助你当上苏家的赘婿。”

“然后,逼我夺了宇辉,拱手给你?”韩熙道,“痴心妄想!你这辈子,只配做苏乾宇的手下败将!”

因为这句话,他丢掉半条命。

韩静泊打了他,比任何一次都要狠绝。

倒地不起的韩熙,短暂失明,文件袋甩在他脸上,眉梢划出了血。

“吴岳回国当天,突发哮喘去世了。”在韩静泊眼中,是最深的疯狂,而这疯狂是平静的,“他发病时候,死死护着的资料,被人拿走,送到了我手上。”

韩熙周身发抖,撕了好久才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他身世的佐证。

亲生父母的照片很模糊,寻常不过的五官,看不出危险的眉目,平平庸庸的身材,他们对着镜头笑,跟千千万万路人一样的,照相时摆出的固定的角度和不自然的笑。

看上去,那么普通,甚至不起眼。

本来面目竟是残暴的魔。

韩静泊狂笑沉眸:“不如我们把约定提前一年,我还你名字,还你自由,还你首饰盒还有清如的头发。你跟苏滢结婚,等你们有了孩子,我亲手将这些资料拿给苏乾宇看。这比夺回宇辉可要痛快几百倍!”

他的笑声混了风沙,敛了那些残忍的纸张,阔步而去。

两日后,铭服饰舍掉君轶的消息上了新闻。

电话打不通,苏默直接去了韩熙家里,户门是敞开的。

苏默在画室找到韩熙,他蜷在角落,一身血污触目惊心。他的瞳孔,漆黑漆黑的,空空如也。

嗓子沙哑含混,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断断续续,手指在墙描着字。

那样子,好似站在悬崖边上,还要向前倾身,去捉一只美得过分的蝶。

苏默仔细辨认,他写的是——睿暄。

《鸳盟书》他一直在追,自然知道这名字的来历。

“韩熙?”他试探着叫,靠近了,捂着鼻子,“跟谁打架了这是?怎么这副德行样儿,几天没洗澡了?脏死了你。”

韩熙把自己蜷得更紧,堵住耳朵,扯着头发,肩头起起伏伏。

苏默迫他抬头,他瘦得脱了相,大颗大颗的泪水就那么接连不断掉下来,口中曲调停了,模模糊糊说着什么。

“睿暄?”苏默换了称谓。

干涸的血,混着泪水,花了他的脸,唇边的笑却天真透彻,他认了这名字。

苏默摸遍他全身,验了伤,是拳脚所致。

他这样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苏默拿起手机:“沈冲,你跟陈教授过来一趟,现在,马上,韩熙好像疯了……”

“睿暄。”苏默叫他,“哥带你洗个澡去,这么脏,没法看医生,人家该嫌弃你了。”

不知触到哪里的痛觉,他又开始哭,哭得急了,抵着胃脘,呛出几口胆汁,全都吐在身上,肩胛骨绷得太紧,背脊随时断掉。

苏默看得难受,哄道:“滢儿喜欢干净漂亮的小美人儿,你这酸臭酸臭的,不好。”

“滢儿,我的滢儿。”韩熙摊开手掌,抚着白色石子,他眉目笑开了,捕到那只蝶,却也,坠崖,无止境地落。

“喜欢她呀?”苏默吸吸鼻子,他妈的,别招老子流眼泪。

“喜欢,太浅。”

“那像小说里发誓那样,惜她如命?”

“我的命,太轻贱。”

苏默抹了把泪,伺候韩熙洗澡刷牙吹头发,把几处伤口处理了,总算恢复了几分人模样儿。

可那眼睛飘飘忽忽没有焦点,透着无助,噙着伤痕。

所幸不哭了,笑得像苏滢的小布娃娃,捂着胸口,又被心跳吓到了,惶然地抖着肩膀。

三人将他带去了荣格。

苏默跟几个专家谈完,回到病房,韩熙已经挑挑拣拣吃完了午饭,把排骨单独夹出来,整齐摆在餐盘上。

“你不是跟小滢一样爱吃排骨吗?”苏默问他。

他点头含笑:“留给你的,哥,你吃。”

“哎,我吃。”苏默啃着排骨,背过身去抹眼泪,“你答应哥,听陈教授的,好好治病,病好了才能跟滢儿结婚。”

“我不能娶她,不能……”韩熙蜷了身子睡下,右手握石子,左手覆右手,像在祈祷,更像赎罪。

梦里的他,时而扼住自己的喉咙,又抓又挠,时而孩子似的呜咽,喊着娘亲,外祖父。

还有,滢儿。

韩熙在荣格住了两天,白日里,很听苏默的话,缠着跟他聊天,他说他要调出最好看的提香金,给滢儿作画。他要把七色宝石镶嵌在这枚石子上,做成吊坠,送给滢儿。

他说,滢儿不要他了,可还是要给滢儿最好的。

苏默怕妹妹和叔叔担心,没有告知。

苏滢归国的日子,他守着韩熙走不开,让沈冲帮忙把人接到医院。

路程太长,苏滢累到极限,车子里,听沈冲说了韩熙的情形,她不语,眸色凝霜。

她到的时候,没进病房,在楼道中央见了苏默,听完他所见所闻,转了转指间的海蓝宝戒指。

“哥,陈教授他们有结论了吗?”

“他们束手无策,基本就是我一人儿在哄孩子。你们在白俄到底怎么了?”

“就是……”苏滢抬目,清寒拂过,“解开蓝茵跳楼真相的记者来找我们,她说自己与蓝茵是朋友,两人同时跟韩熙在一起。我质问韩熙,他不正面回答,像默认又像毫不在乎,精神恍惚的,你说他会不会是……”

“你是想说,他圆不了谎,所以装疯?”苏默激恼,“这两天,你没见他那个样子,如果是演出来的,就他妈能拿影帝了!你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在这儿怀疑他,他是精神病,你是疑心病,分了得了,别互相瞎耽误着!”

苏滢只是摇头,目光窒住。

回身,空旷的楼道里,立着一道颀长的影,刚刚洗过澡的韩熙,黑发还在滴水,墨色荡在眉间,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出了,好像未曾痛过。

他的眸是明朗的,光彩流转,出尘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