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格出来,苏滢的背包满满当当,自己的儿宝膏,韩熙的十全大补膏,还有父亲的降压药和龟鹿二仙膏。
“要不是我哥拜他为师,真怀疑沈冲就是个推销膏方的。”苏滢抱怨。
韩熙帮她拎包,对她说:“膏方平衡阴阳,滋养五脏,比汤药好吸收,调理一下没坏处的。”
苏滢夸道:“你怎么什么都懂?那个,我想问你……”
他冁然而笑:“昨天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是吗?你约法三章不让我出现在视线范围,在你回家时候尾随,你看不到我,不算犯规。”
“我父亲说,以后你可以送我。”苏滢道,“你愿不愿意?”
“嗯?”
“每周来学校接我回家,要是舍不得开车,陪我坐地铁也行。”
“好。”他应下,“那我以后把车停在校园西门,你从那里出来走的时间最短,且有树荫遮挡。”
“不怕费油?”
“少买几块表就是了。”
“哦。”苏滢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另一个大方的点,就是我。”
韩熙也笑:“我另一个大方的点是做发型,想见沐幻老师吗?”
“我爷们儿的造型师!”
“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侯贵顺。”
发艺沙龙是一间纯白的房子,没有夺目设计,一扇门,两扇窗,空旷之中是一位脸盖杂志半卧的长发男人。
沐幻跟韩熙寒暄一番,问他想怎么剪,韩熙把决定权交给了苏滢,她搜索刚刚杀青的穿越剧《侧逆光,轮回十七》,指着容可谦的剧照:“要跟我爷们儿一模一样的。”
苏滢托腮坐着,镜子里的韩熙,俊朗更加深刻,好像有一种冥冥注定的来自前世的牵引,把他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沐幻老师停下剪刀,问道:“韩熙,你左边额角这个疤是怎么弄的?”
韩熙答道:“小时候替朋友出头,被一个泼妇所伤。”
“你这辈子还真是命犯泼妇,就那颜婉不也……啊对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容可谦他头上有块红色胎记,为了掩盖缺点,他推了不少需要剃头的角色。”沐幻老师出卖手艺,同时出卖八卦。
苏滢护着自家男人:“他胎记长脸上也是男神!”
“容可谦本人还真不见得比素人强多少,他就是上镜而已。”沐幻老师直言不讳,“他还没文化,我在片场经常听他读错台词,据说芳时内部正踅摸新人取代他呢,我看他蹦跶不了几天了。姑娘,我劝你啊,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此爷们。”
韩熙嗽声:“侯贵顺,我才知道你不仅审美一流而且文采卓绝,最重要是跟我一样爱说实话。”
沐幻老师急道:“又揭我名字的短儿,小心我给你爆料。”
苏滢颇感兴趣:“侯哥,他有什么黑料?”
“他简直不是人!”沐幻老师白眼连连,“画画,钢琴,跆拳道样样精通,留学还拿到了全a的成绩单!”
韩熙笑对他们,在沪期间他与芳时老总许励航相熟,上次送给苏滢的签名照就是托他办的,而侯贵顺与容可谦素有嫌隙,才会只身到北京自立门户,这房子就是韩熙帮他租到的。
故而,他自不担心侯贵顺信口胡说。
苏滢走了过来,拨开头发看他的旧伤疤,然后掏出手机:“你个非人的妖孽,赏脸扫个微信呗。”
沐幻老师咋舌:“你俩不会是第一次见吧?”
苏滢回道:“我确实今天才刚刚认识他。”
“非也。”韩熙笑了,“六百年前,永乐年间,我本是吴县子民,吴县即是今日之苏州。家中遭逢变故,恰逢皇令北迁,遂携了生母流寓此地。为了生计开了间裁缝铺子,以屈原笔下的怀瑾命名,专营嫁衣霞帔,设计因人而异,可算得如今的高端定制。滢滢,初次见你,就觉得莫名熟稔,许是前世你来过我家铺子……”
两个听者笑得前仰后合。
苏滢眼角呛出泪花,接道:“这不巧了吗?话说我们苏家祖上有个女医者,也是明朝的,特别擅长治疗外伤,游走四方悬壶济世,说不准她当时救过一个头破血流的小裁缝,所以这辈子你来找我报恩了,头上的疤就是印记。”
韩熙摇了摇头,不愧写过网文,随口就能编个故事来接。
也是,他这怪诞之言任谁都不会信,怕是要瞒一辈子了。
那日之后,苏滢还是将两部电话带在身上,韩熙的信依旧发至旧手机,除此之外的联系才用新号码。
苏滢试着了解他,他使用华氏温度,喜欢听邓丽君,他说标准的京腔普通话,从没用错过儿化音。对待别人,他很绅士,绅士得很有套路。
可是面对苏家的人,他无比真实,卑微而又倔强。
他很少提及小时候,唯一的线索就是燕巢,他说那是泥巴、草丝和燕子唾液一层一层垒砌的窝,他喜欢站在房檐下,看燕子归巢,而他自己没有过真正的家。
他们见面不频繁,韩熙从不越矩也无表白,最露骨的话便是在一起吃饭时,看到邻桌的啤酒,他笑着挡住了眼睛。
苏滢恼道:“想什么呢?”
“想你那天喝多了,啃得我满脸口红。”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实诚,随便编个笑话蒙混过去就行,人要学会变通。”
“滢滢,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对你说谎。”
“那你现在想什么呢?”
“想请你喝酒!”
苏滢气结:“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韩熙贴过来:“我想亲你……”
苏滢推开了他,几乎用尽全力,韩熙微怔,揉了揉肩膀笑她不识闹。
静默多时,终于等来了唐觅。
吃过饭,唐觅从微信群得到管理学院的消息,靠近苏滢附耳道:“洛攀回来休假,还没到家就晕半路上,现在连人带行李都在他们区医院。他们同学正在群里商量要派代表去看他,好像挺严重的,牙床反射都没了。”
“是压眶反射。”韩熙蓦然起身,“走吧。”
他说走的意思不是离开餐厅,而是送她们去了北部山区洛攀所在的医院。
洛攀的父母皮肤黢黑,褶皱密布,无措而吃力地办手续,从急诊转到住院部。
苏滢和唐觅在急诊留观室看到打着吊针的洛攀,他睡着,憔悴不堪。
二人没吵醒他,去帮他父母的忙,而韩熙已然安置妥当,宽慰老人说,洛攀吃外国的药过敏,相当于水土不服,没什么大碍,住院只是深入检查一下。
廉价的行李箱被他父亲打开了,苏滢注意到密码竟是124,她的生日。
里面装满巧克力,每一盒都贴有便签,写了名字,包装最为精美的属于苏滢。
她取了出来,对老人说:“这是学长要送我的,我就拿走了,等他醒了帮我说声谢谢。”
洛攀母亲握她的手:“他该谢你们这些好同学,我们俩老家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弄也没带够钱。我去叫醒他,押金得写个欠条。”
苏滢拦道:“阿姨,不用了,他需要休息,您也注意身体。”
回程,苏滢抱着那盒巧克力不发一语,唐觅想拆开看看有没有暗藏情书又问她怎么忍得住不跟洛攀说句话就走了,两人在后排推搡起来。
韩熙停在路边,满目怒色:“你们要么下车回医院去,要么就给我安静一点!”
见他生气,唐觅讨好道:“咱赶紧上高速吧,一会儿该堵了。”
自那之后,苏滢一个多月没再联系韩熙,也没等到洛攀的感谢。他康复之后又出国了,垫付的住院押金转给了唐觅。
标有名字的巧克力没了,洛攀知道苏滢来过,自然认为押金是她交的。
他刻意避开,苏滢不怨,至少她确定了洛攀对她有意。
不理韩熙也不是因他发了脾气,她是气自己,与韩熙相处之时心里惦着洛攀,这对谁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