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过来!”
“宴青”扑过去,等了那么久,铺了那么长的路,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这具身体,将她取而代之。
她等不了了,不能再等了。
雾里祭出白藤,缠住“宴青”,又被一根更汹涌澎湃的青藤折断了藤蔓。藤蔓破开雾里的白藤,直奔她心口而去。
藤蔓被化开,雾里反手擦过藤蔓,一股无形的气环绕在藤蔓周遭,咔嚓几声,藤蔓破开一道道裂痕,露出其中的手。雾里抓住这只手腕,一把将她带过去,摔在身后。
抓住的手忽然软了下去,“宴青”的身体张开一道巨大的网,要将雾里吞没其中。
雾里掌风劈开她的皮——
“王前辈,什么意思?”
外头,特调局的将这里围了个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而宴青的身边人,王大仙、罗刹女、王狗蛋,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对方人很多,如果真动起手,吃力不讨好。吃力不讨好是次要,重要的是,王大仙为什么会和特调局的站在同一阵线。
还是说,真假宴青又是一个局。
“别紧张。”
王大仙略过叶行,看向王总,道:“之前不是说,想见一见特调局上头的人吗?”他退开一条道,让出后面的人:“我把人带来了。”
在他身后,站着位穿老式军装的老人,七八十岁,佝偻着背,黄麻布的脸上嵌着浑浊的五官,五官奇丑,各长个的,眼睛坏了一只,坏掉的那只只有一点点瞳孔,芝麻一样,扎眼得很。
老人身体弯得很深,看对面的人要梗着脖子。他把目光投在王总身上,绛紫色的嘴角裂开,又似笑非笑。
王总绷着脸,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视线在他那只坏掉的眼睛上游移。
老人朝前走了一步,行步踉跄,嘴角颤动。近到跟前,他两腿微弯,又被架了起来。老人叹了一声,推开搀扶他的人,道了句:“好多年没见了,还记得我吗?”
说完,他又瞥向了叶行。
此刻,叶行惊的说不出话。
这位老人,叫叶开国。也是叶家人,但是老铁头那一脉的。论关系,老铁头是他爹的身边人,叶开国则是他爷爷的身边人。
儿时,他都把他当爷爷看。再后来,他明明记得,他生了一场大病,比他爹走的都要早。那时候,家里还为此操办了一场隆重的丧事……
这个人,明明死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到底…是人还是伥鬼?
不对。
特调局的源头竟然和他有关,难怪这几次,总觉得特调局奇奇怪怪,一边要抓人,一边又似有意松懈。要抓不抓,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果是叶开国联合宴青,演了一出真假宴青的戏,骗取女娲石呢?
雾里还在宴青那里。
叶行两眼发怵,心跳如鼓擂,拉住王总,动了下嘴唇。后颈忽然被人砍了一下,刹那间天旋地转。
叶行晕过去,祝余把人接住,站在了叶开国那边。
王总蹙眉,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叶开国是他半个师父,他的很多人事,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他是叶家人,不会做背叛叶家的事。剩下只有一种可能——在他处心积虑着如何成为周长生时,叶开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破宴青的局。
叶开国道:“你们年轻人,手段激进,我老了,那一代的人,一个个都去了。我也渐渐觉得,再留在你身边,会成为你的阻力,才选择了另外一条里。别怪我。”
王总:“叶叔,您……”
刚停的雪又下了起来,毛毛细雪,若有若无。一点雪水融在脸上,王总沉默。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宴青所在的地方若有若无的白光横在上空,这是,要做什么?
王总眼皮直跳,沉声道:“几时认出我的。”
叶开国:“不久前。”
王总与叶开国错开目光,门前重重包围,个个剑拔弩张,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他把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来,擦去脸上的雪:“带这么多人,要做什么。”
叶家人不会做背叛叶家的事,有前提,前提是“女娃”。如今他们毕竟身处两个阵营,站在对立面,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这么多人,是来狙他,还是…来狙宴青。
叶开国夹着眉头:“等。”
等,等什么?
王总看了看叶开国,又看了看祝余,视线落在叶行身上,心头一跳。
“那位要借雾里的手?”
这么多人,不是为了防他们,是为了防里面那场争斗带来的意外?看祝余的表情,应该早就知道了。
不对劲。借雾里的手除假宴青,不会请这么多人。除假宴青是其次。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宴青要用女娲石,“送”雾里一程?
疯了吧。
如果失败,雾里的下场是什么?况且,宴青是太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精卫”,没有叶家人作为媒介,失败是必然。
身后,祝余提醒了句:“知道你不忍心,自作主张做了决定。你儿子就在里面。叶行跟他之间,怎么选,最好想清楚。”
王总顿住。
原来,祝余都算计好了。
房间里,丝网密密麻麻穿插着,丝上有血。隔断的屏风上,红衣吊在上面,身上穿着根根丝线,她像提线木偶一样,身体扭曲的已不能用正常人类来形容。
对面,“宴青”断了一条胳膊,她面目狰狞,讽道:“费力了这么久,不还是输了吗?你看,我才是太岁。凭什么要被你连累到永生永世不能回去。我是神啊,怎么可能会错?我做错了什么啊?”
“反正他们要的,也只是一个‘贡品’,你不稀罕,我稀罕啊。”“宴青”一把将雾里吊起来,狠狠摔了几下。
等雾里摔到脚下,彻底不动时,“宴青”蹲下去,把她的头扭过来。雾里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宴青”看在眼里,满眼嫉妒:“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这具身体是属于我的。”
“嘭!”
屏风倒下,一道人影暴露在眼前。“宴青”眉眼一横,把那人吊到眼前,杀意滔天。
孔延年吓傻了,身上被勒出道道血痕,深入骨髓的疼吞噬着他。他想哭。刚从地下室爬上来,就碰到这种情况。这是……
雾里?
她怎么了?
孔延年咬牙:“你、你把她怎么了?”
刚问完,鬼魅一样的女人凑上来,贴着他的脸闻。孔延年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身上被细丝勒着,孔延年动弹不得,猛然间,他痛呼一声,胳膊被生生撕掉了块肉。那女人把肉卷进嘴里,舌头上根根针头一样的触角扎进肉里,像在找寻着什么。
终于,她笑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一抬藤蔓,把孔延年甩到雾里身边,狞笑道:“等了这么多年,一切都没有白费,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孔延年哆嗦的差点没尿出来,雾里就在手边,血肉模糊,身上全是勒进血肉的细丝,怎么看,都没救了。连她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他。
胳膊上痛意阵阵,孔延年梗着脖子:“你…要…要做什么。我……我可不怕你,我……”
一根藤蔓将他捆住,藤蔓上,无数吸盘钻进皮肤。死亡的感觉涌入心扉,孔延年痛呼着,瞬间偃旗息鼓,怂得和狗一样:“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我一条生路……”
看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宴青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脸,若有所思:“你这张脸,我见过的。”
她捏住孔延年的脖子,仔细打量着孔延年,又是一声嗤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姓叶的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才又找了个人,生了个替代品出来。”
“你……你胡说!”
“我不是替代品!”
孔延年两眼发怵,这张脸,他见过照片,应该是孔二当家,虽然不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凭她这副妖里妖气的样子,孔延年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嘴上说:“我爹一定会来救我的!”
可心里却已乱了阵脚。他真是替代品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在孔家受难的十几年,也是他多有意安排的。
宴青划开他的手腕,沾了点血放在雾里身上,被血浸染的地方迅速愈合。看傻了孔延年。
宴青冷笑:“看清楚了吗?好梦易破。你是因为她才存在的。我也是因为她才存在的,我们都是替代品,都没有活路,要想活命,都要争取。”
“嘭!”
门被破开,王总破门而入,一挥手,斩断了满屋丝线。宴青偏头看他,慌乱了一瞬,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拽住雾里,用藤蔓把她裹住,起身道:“你还是来了。”
“爹。”
孔延年满脸激动。
王总一脸严肃:“是,我来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做人坦坦荡荡,从没拿谁当过替代品。收手吧。你已经输了。别再伤害无辜的人。”
坦坦荡荡?好一个坦坦荡荡。
“你以为你是谁?”
“你救得了谁?”
王总取下口袋里的玫瑰,拔掉花叶,一把匕首出现在手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本来这趟不该来。
如果不来,孔延年献祭,雾里恢复。假宴青会被真宴青同归于尽,对外,他们完全可以把所有罪行推到宴青身上,利用她来平息这次的事件。
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不能。
这样的结果,雾里不想、叶行不想、孔延年不想、他也不想。最主要的,是雾里。从入局开始,她就从没想过回去。
所以,要有变数,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