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阴风阵阵，一白族少年打着黑伞，紧了紧攥着伞柄的手，“到这就停下吧。那女人不好应付，你去，把我的人调过来，随时准备着。”

黎戈，“你该清楚，他们不信我。”

话刚说完，一枚令牌就丢了过来。她抓住，就听周立业意味深长地说，“我的人，就交给你了。”

月牙潭几十米处，脚下铺了满地白骨，相传，罗刹鸟的领地，白骨累累，倘若误闯进来，误闯者会尸骨无存。

周立业站定在那里，双手背后。他是凡人之躯，魂魄还受了伤，进去无异于送人头。

雨在下，溅在森森白骨上，水花四溅。他等了片刻，忽然说，“好久不见了吧？你应该能认出来我是谁。”

伞倾斜了下，倾斜的那处，多了个身穿红衣的少女。风一吹，她腕间的铃铛在响。少女眼波流转，打量着他。罗刹鸟对魂魄极为敏感，能认出人来。

确认完身份，她收起目光，心头冷笑，“你来干什么？”

周立业，“合作共赢，放万年历出来，回妖市。”

实际，他心里并不这么想，他认为他跟万年历有仇，也不稀得回狗屁妖市。但总得投其所好，才有可能说动别人为他办事。

尤其是，在这鸟人面前，他几乎原形毕露，一下就能被看出来是哪一位，谎话也要说的逼真些。

“这样啊。”

罗刹鸟忽然翻脸，直奔周立业面门而去，周立业用伞挡住，伞被撕成几片。他连连后退，“你这是做什么？”

罗刹女，“合作共赢，你好大的口气，我这里的丧尸，不全都是你引来的吗？拿我当枪使？走了又回来？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红衣猎猎，罗刹女一杀不成，顷刻化为灰鸟，翅膀卷起漫天雨点，子弹一样朝周立业拍去。

周立业冷哼了声，手指放到唇边，口哨声响彻云霄。他且战且退，慢慢移到月牙潭边，但意外来了。他的人没反应，一个都没来。

眼看罗刹女大嘴一张，就要把他拦腰吞掉，他反转过身，纵身一跃，想跳进月牙潭。

但跳到一半，又被人一下踢回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入了只白爪之下。

水里有只胖头鱼，胖头鱼身上坐了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单肩包，手里拿着个木鱼，一脸腼腆。

紧接着，胖头鱼游到岸边，变成个肌肉发达的壮汉，壮汉胳膊夹着小青年，带他往岸上走，边走边说，“周立业，这里今天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看到沙瓢那一瞬间，周立业猛然意识到，他被黎戈骗了。从车上她说那番话时，他就应该坚定自己的怀疑。

他反应迅速，“你疯了？你和他们一伙，他们能给你什么好处？别忘了你的身份，又是被谁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的，更别忘了，等万年历出来，你这种行为，能死几次。”

罗刹女眨眨眼，似乎有所动摇。

周立业乘胜追击，“快把我放了，咱们合力，逮住这个人——”

“哈哈…哈哈哈……”

头顶上头忽然传来了串笑声，她脚一用力，周立业胸口塌了一块下去。他瞪大眼睛，嘴角溢了口血，身体僵在那里，眼睛都没来得及阖上，就咽了气。

紧接着，王狗蛋摸了只葫芦出来，嘴里念念有词，把一团黑雾收进了葫芦里。这葫芦，是师父给他的。

罗刹女收起笑，“真无趣。先说好，我帮你们解决人，你们帮我把这地方的丧尸清理干净，一只都不能有，还有，我那些受伤的同类，必须接受治疗，要每年这个季节定期给它们投喂食物。”

王狗蛋点头：“那是自然。”

罗刹女，“至于石头，你们要拿，就凭本事拿，谁抢到算谁的。”

王狗蛋又点头：“那是自然。”

大晚上，尸林里面，黎戈站在林间入口的路上，身体僵着，一动不动。

没多久，远处有辆车开过来，是叶行跟雾里。叶行下车，撑起把伞打，与雾里并肩同行。

他紧绷着身子，走到距离黎戈十米处时，忽然停下，“都处理好了？”

黎戈是卧底，帮他们端周立业的。但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凉了一截。——来之前，他和黎戈商量过，如果事情办妥，就发条消息对个暗号。

但是，她发的只是普通消息，不是暗号。

同时，黎戈也大气不敢出，她故意发错消息，就是想让他们别来，结果，他们还是来了，真当自己的命不是命——

后背的枪口又近了一分。

黎戈赶紧开口，“处理好了。”

叶行双手环胸，拉着雾里往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你这女人向来两面三刀，谁知道你是不是倒戈了周立业，故意引我上钩？我怎么信你？”

黎戈听出来了点门道，便摊开双手，问：“我这诚意还不够？你怎么才会信我？”

叶行掸掸衣服，冷着脸，“你，往前走五米，由我验明真假。”

黎戈双眼眯起，额角冷汗直冒。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人。她用令牌调走丧尸，但就在刚刚，令牌忽然碎成粉末，丧尸一下变成了不受控制的状态。为首那几位周立业的人更是对她刀剑相向。

再然后，真正的周立业出来了。

在她身后，有团黑雾手持着枪，对准她的后背。往前走五米，叶行过来，正好在射程之内，不容易逃。

后面的人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便用枪口推了下她的后背。黎戈往前走，身上全是雨水，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她每走一步，心里都要再凉一截。

走到第五步时，她咽了口气，停下步子。

而下一刻，叶行淡定地抄起兜里的枪，单手开膛，对准了黎戈。

俩人对视，黎戈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杀气，这个人，冷静得让人害怕。

叶行食指勾着枪，忽然间，他把枪手上转了个圈，“我不大喜欢见血腥，你自己处理吧，废掉一条胳膊，就当是为杀我兄弟谢罪了。”

枪丢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黎戈一接住枪，席地一滚，躲过身后猛地射来的子弹，滚下山坡，躲到树后，回击周立业。

同时，雾里白藤缠到树上，叶行借势顺着藤蔓过去黎戈身边，掩护着她，“你先走。”

枪林弹雨中，黎戈沉着脸，“你们不该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迟早会死，救了又有什么用？她只想彻底搞死姓周的。

看她不走，叶行，“没人的命是免费的，我们来救你，不是为了白白牺牲。既然救了，就要有救的价值，我不是圣母，懂？”

确实，她不想死。黎戈咬咬牙，转身撤走，一路撤回车上，雾里跟叶行都在掩护她。

同样的，车上的人也跟着下了车。

黑狗，“周立业真人精，这波要除掉他，恐怕还得多花一些时间。”

王大仙摇摇扇子，摸着自己稀疏脑袋，“放心，这回他跑不掉。”

——他们放周立业回这里，其实还有一些目的，除丧尸。他人不在，这里的丧尸散得很，聚集不来，会有漏网之鱼。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人打混，大家放开了手脚，对付周立业应该绰绰有余。

说话的当，丧尸在咆哮，怪鸟乱飞。

另外一边，沙瓢跟罗刹鸟也赶到了地方，入眼全是些令人作呕之物，数量比之前又要多了一倍。

王狗蛋一看周立业还活着，冒死加入进去，顶着枪子儿问，“师父，这是什么情况？徒儿明明已捉拿了那只妖怪——”

王大仙干脆利落，给了他一脚，把他踹进丧尸堆里，“拯救天下苍生，靠你了。”

他这么说了一嘴，王狗蛋立马来了精神，拯救天下苍生，天之骄子，责任一肩扛，这些都是师父灌输给他的使命感，也是他的梦想。

他精神头一来，瞬间变得厉害了起来。他左手一根文王鞭，右手丢符，动作干净又利落，几乎十步杀一“人”。

群魔乱舞，丧尸满地堆积，血流成河，仍有源源不断的丧尸在围他们。丧尸群里，周立业神色凝重。

在他旁边，有位年过半百的属下说，“周爷，咱们恐怕得走了，这么多丧尸，完全是给他们练手用的。”

周立业纹丝不动。走？每次都是他逃走，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第几次了？难道这次还要逃跑？难道他这一辈子，都只有逃跑的命？

他摇头，调头就走，“去月牙潭。”

妈的，今天他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就算拉不来垫背的，也要放出万年历。他不过是想要块石头，不过是想让伥光明正大地在这世间能有一席之地，不过是想能强大到用自己名字生存。

他做错什么了？

一直以来，他都已经很忍让了吧？是他们一逼再逼，把他逼上这条绝路的。既然如此，他们不仁，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人堆里，叶行看周立业要跑，眼睛一瞥，发现罗刹女要去追人。

他快步挪过去，给她使了个眼色，“带上我。”

罗刹女会意，拽着他朝月牙潭方向追。他俩相处不多，但也算有点交情，平时没独处的机会，有些话，得单独说。

人群里，雾里收手，望着飞向黑夜的大鸟，以及扒在鸟脚上的叶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