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随慕云回了屋。
前所未有的快活,看着慕云的目光也比平日里更炽热粘稠。一进了内室便去拿了茶具来,心情愉悦沏了茶送到慕云面前去。
“师兄方说了那么多话,喝口茶润润喉。”
慕云接茶盏小啜一口:“你很高兴。”放下茶盏,探究看着沈弃:“你很不喜欢那些人?为什么?”
虽然沈弃并未明确表现出来,但朝夕相处那么久,一些细微变化中慕云仍然看出了端倪。只想不明白,沈弃与那群人素不相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没想到竟然如此敏锐,沈弃面上的笑容滞了一下,接着缓缓垂下头,遮住了眼底无法掩饰的怨恨和刻毒。
其实也以编出很多合情合理的借口来遮掩,以依旧扮演温顺纯良的小师弟,但忽然不想了。
缓慢蜷手指,指腹触到了锁红楼表面的冰凉。
“就很讨厌们。”沈弃的声音又低又沉:“第一眼就很讨厌。”
之,便不再出声。
慕云微愣,猜不透哪里来的厌恶。但想想曾在南槐镇独自流浪许久,那些往事都不曾提的。还有身上的旧伤,想来都未曾愈合的疮疤。
但凡人,总会有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往事。
不再继续追问,只温声道:“你不喜欢,日少来往便。只兄弟二人看来并不善类,你修为不够,日要小心些。”
沈弃骤然抬眸看,许久之翘唇笑来。
“嗯,我都听师兄的。”
倾身去人抱住,小兽撒娇一般在慕云颈窝蹭了蹭,喃喃低语道:“再没有人比师兄对我更好了。”
慕云被勒得难以呼吸,只能叹口气在背上轻拍。
刚抵达学宫,人生不熟,午饭之金猊便提议四处逛一逛,熟悉熟悉环境。
慕云思索片刻,却没有同行,只说自己有一式要悟,叫沈弃随们一去。
沈弃想着正好寻机打探一下天外天的情况,便也没有要求留下来,跟着金猊一同去寻关聆月和肖观音了。
等们都离开之,慕云却并没有如所说去悟剑招,而往甲子堂去。
牧西元瞧见来时还有些惊讶,这位玄陵首席大弟子的传闻即便也听一些的,今日更见识了对方的寡言沉默。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来寻,连忙迎上前询问道:“慕道友有事?”
“牧执事否借一步说话?”慕云问。
牧西元虽甲子堂的执事,但甲子堂只负责接引学子以及一些不重要的琐事。一小小执事比玄陵首徒来说,身份谓悬殊。而且慕云行事言语都十分客气,自然也不会拂了对方的面子,人引去了一处清幽的亭子。
“此处清幽僻静,慕道友有事尽管直言。”
慕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慢道:“牧执事今日分到我们隔壁院落的兄弟三人何来历?”
对方的衣着打扮瞧不出门派,所用的功法也与所的宗门并不吻合。但瞧们修为境界以及行事言语,又实在不像小门小派出来的。
出门在外总要行事谨慎一些,慕云一方面担心对方伺机报复,另一方面也怕沈弃当真与们有什么旧事纠葛。虽然目前看来双方都初次相识,但不为何总觉得沈弃对这兄弟三人的态度有些奇怪。
“慕道友说逸风院的阴氏兄弟?”听说三兄弟,牧西元立即有了印象,表情一言难尽。
“正。”
慕云迟疑着解释道:“今日我师弟与们有了些小矛盾。”
“有矛盾也正常。”牧西元摆摆手,下意识张望了一下左右,压低声音小声道:“那兄弟三人中,叫阴雪的那行事十分跋扈,叫阴骄的表面客气,但实则也傲慢自负,也就最小的那看着和气一些。不我背嚼人舌根,我在甲子堂这么些年,也接待了不少大宗门弟子和皇室子弟,都没有们那么目中无人的。们本来并不在接待名单之中,临时加进来的。我们人手不足又不明情况,派了新升上来的执事去接待,结果那阴雪硬说怠慢了,人当胸踹了一脚,现在还在养伤呢。”
说这件事,牧西元神『色』忿忿,显然对这阴氏兄弟三人怨气深重。
“至于这三人的具体来历我也不,只听来去接待的师兄说,们好像某隐居避世的宗门弟子,好像叫什么‘天外天’。虽然我们未听闻,但据说底蕴十分深厚。这兄弟三人这次入学宫修行,还学宫的掌宫亲自添的名字。”
慕云蹙眉沉思,亦未听说西境还有叫“天外天”的隐世宗门。
看那阴骄的气息,的修为境界当与自己差不多。阴雪虽然差了些,但应当也在忘尘缘境。至于未曾说话的那应当便阴识,暂时看不出深浅来,但既然兄弟三人,想来也不会差得多。
若实力一般的小宗门,断然培养不出如此年轻的忘尘缘境弟子的。
这“天外天”倒确实有些底蕴在。
慕云略作思索,便牧西元道谢。提前准备好的储物袋递对方:“多谢牧执事解『惑』,这叨扰的谢礼。”
牧西元自然推拒不肯收,但慕云一再坚持,最还收下了,拱手赧然道:“日但凡有事,慕道友尽来寻我。我虽修为平平,但学宫里的杂事经手的多,许能帮上忙。”
慕云颔首应下,同告辞。
回了听竹苑,还在思索“天外天”的来历。
既隐世宗门,想来沈弃同对方应当不存在什么旧怨,应该就不投眼缘罢了,如今要防备的就只有对方日伺机报复,毕竟那阴雪看来并不心胸宽广之人。
关聆月和肖观音都不担心,唯有金猊和沈弃的修为差了些,怕落单受了欺负。
慕云思索良久,师尊传了讯,询问否听说“天外天”。
谢辞风也得天外天的烛龙一族已经到了西境,就在前头一会儿,还在和掌教讨烛龙一族下界会引的局势变化,随即便收到了慕云的传讯。
“云?”
司空青阳见神『色』有异,探头看了一眼,便笑来:“南槐镇回来。变化不小。”
“不小。”说此事谢辞风也不该喜该忧:“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荧『惑』已出,正我那新收的小徒弟。云的变化也因而。”
司空青阳还第一次晓此事,闻言坐直身体正『色』道:“人已寻到,你为何不说?”
谢辞风屈指敲了敲桌面:“说与不说,有何用?”
面『色』淡然指了指头顶:“你还想人杀了不?我在晦星阁推衍了九次,次次皆死局。不若顺其自然,或有一线生机。”
听说在晦星阁推衍九次,司空青阳霎时面『色』大变,拍案而:“禁术轻易动用不得,你竟还推衍了九次,你不要命了?!”
接着又见发『色』乌黑,白发反而比前要少,又迟疑着坐回去:“你莫不在诓我?”
外人皆说谢辞风玄陵不世出的天,不仅剑法傲然,推衍之术亦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真相只有们师兄弟二人方晓——精通推衍之书的不谢辞风,而们的师尊灵虚子。
自蚀雾海蔓延,东境覆灭、西境亦岌岌危以来,各宗就一直在设法寻找救世转机,玄陵亦不例外。
当年师尊寿元近时,拼着反噬自身动用了禁术,试图为西境寻一丝生机。
只并未找到寻到破局的希望,反而看到了西境覆灭的未来。
师尊承受反噬又受此重击,很快便到了弥留之际,为了人留下寻找生门的机会,拼着神魂俱灭,动用禁术看到的未来封印在了眼睛里,又生生一双眼睛挖了出来。
那双封印了未来眼珠必须要有一人承接。
当时只有与谢辞风作为护法守在一旁,对推衍一窍不通,最只能由谢辞风承接。
以秘术换眼的痛苦非同小,更何况那双眼睛里还封印着师尊窥见的未来。谢辞风不仅每时每刻要承受身体排斥异物的痛苦,每每以那双眼睛窥探天机时,还会折损寿元。
不百岁便已至无上天境大圆满,本该寿元悠长青春永驻,却因屡屡动用禁术,试图寻得一线生机,早早就白了头。
自慕云带回了玄陵之,司空青阳已三令五申不允许再用禁术,在无妄峰好生休养。谢辞风也答应得好好的,近两年大约休养得不错,白发也少了不少。
“自然在诓你,我得比你活得长久。”谢辞风依旧懒洋洋坐在原。
在弟子们面前还得维持师尊的威严,但在师兄面前便不必讲究了。一头青丝披散垂落在,间或夹杂着少许白发,浅灰『色』的眼眸里星河流转,叫看来如同真正仙人一般超凡脱俗。
司空青阳半信半疑看着,甚至一缕头发抓住细细分辨,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略微松了口气,只仍然不放心警告道:“你不再贸然动用禁术。”
谢辞风敷衍应了一声,继续道:“不我同你说要顺其自然倒真的。”
自己斟了一盏茶,慢吞吞嗅闻着茶香,缓声道:“我那小徒弟的星盘,我看不清。与云一样,皆非入世之人。”
当年借用师尊的眼睛看见了未来。
被蚀雾海吞噬的西境,没有半点生机,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游『荡』的怪物。
来经由不断推衍,终于在十年前寻到了一线生机。只那一缕生机十分微弱,因此离开玄陵四处游历,捡到了慕云。
不十岁的小孩儿缩在破庙里,饿得已经没有力气动弹,只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人时,带着不属于这年纪的漠然和戒备。
卦象告诉,那一丝生机在也不在眼前的孩子身上,当时堪不破卦象,遂人带回了玄陵,收为亲传弟子,亲自教养。
慕云与寻常孩子不同,对身边的人或事十分淡漠,戒备心极强,乎完全自己封闭了来。
本着为师为父的心,尝试着领走出来。
来也曾为了西境未来,多次推算慕云的命盘,只大多都没有结果。
慕云非入世之人,看不清的未来。
但或许天道不欲亡西境,就在数年前,算到慕云的命盘了变化,这种变化皆与一人有关。
变化看不出好坏,但不好坏,总比僵持着看不见去路要好。
于带着慕云四处游历,又去寻这一人。
只没想到花费了数年时间都未找到的人,却叫慕云自己带了回来。
“这或许就命运。”谢辞风轻声道:“我们无法扭转和改变它,只能旁观。而中寻到破绽,把握那一线生机。”
司空青阳做不到这般淡然,面『色』沉沉叹了一口气。
旋即想师兄弟二人难得有时间小聚,又压下了担忧,又话题绕了回来:“你还不回讯?别叫你那大徒弟等急了。”
谢辞风这想自己尚未回讯,茶盏放下,正了正『色』慕云回讯。
传讯之,慕云等了小半晌便收到了师尊的回信。看着回信上提及的“天外天”来历,诧异睁大了眼睛。
“天外天”竟与传说中的烛龙一族有关。
师尊说当年“雾蚀大灾”之,不少上古族相继陨落。其中有一部原因因为族中强和青壮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但亦有一部分原因,那时候灵气阻绝,道法崩坏,人人自危。不少寿元至难再进一步的修士便动了歪心思,屠戮了不少同族修士以及上古种族。
那一段十分混『乱』的黑暗历史,修士在仙途断绝的绝望之下,引发了一场更为绝望混『乱』的厮杀争斗。
上古种族浑身宝,不仅修为提升快,肉身也强横。但这都长之的事情了。许多强横的上古种族在幼年时期都十分孱弱,在那段时期便变了各方掠夺的修炼材料。
黑暗的厮杀时期结束之,不少上古种族彻底消亡,而侥幸留存的种族也元气大伤,便彻底隐居避世了。
来随着时间推移,这片大的灵气越发稀薄,仅存的上古种族难以繁衍子嗣,便也悄无声息消亡了。
如今仅有烛龙一族勉强延续下来。
但为了保存族群,烛龙一族也避居天外天,无大事不与西境往来。至今西境各宗门也只烛龙一族避居“天外天”,但“天外天”到底在何处,却无人晓。
此次烛龙一族派出的兄弟三人,乃天外天族长殷秉衡的长子阴骄,次子阴雪,以及第五子阴识。们之所以前往西境,乃为了先前慕云在南槐镇时遇见了那头吸纳蚀雾的龙族。
当时玄陵收到乐慕云的消息之,因此事涉及龙族,便此事告了天外天。
天外天当时并未出合理的说法,没想到时隔两月,却派了人前来西境,想来那龙族与天外天关系匪浅。
没想到传闻竟然真的。
慕云想当初在林中看见那头赤鳞龙族,再想想到今日见到的阴氏兄弟,下意识皱了眉。
好在如今已经弄清了对方的底细,即便对方烛龙一族,但玄陵亦西境大宗。若对方当真暗中生事,也不必有所顾忌。
而且对方有任务在身,想来也无法分出多精力来寻衅滋事。
慕云收通讯玉符,心情略宽了些。看了看天『色』猜测沈弃一行应当不会那早回来,便提剑到院中练剑去了。
翌日,用早饭之,众人的符牌上就收到了分院的讯息。
十方学宫广收学子,又招揽无数修士大能为课师。课院自然也划分得十分详细、
课院大致划分为兵院和术院两大类,其下又细分诸多小院。
如兵院之下又按照十八般武器细分;而术院之下则按照医道、丹道等划分。
除此之外,每小院还按照修为境界划分为甲、乙、丙、丁四班。
甲班收忘尘缘境小以上学子;乙班收脱凡壳境大圆满至忘尘缘境中期学子;丙班则收脱凡壳境大圆满之下弟子;丁班则招收尚未踏修行门槛的弟子,多学宫自凡间招收的普通学子。
学子的修行境界若有提高,便会往上晋升。
学宫会根据甲乙丙丁的排序为各班提供修炼资源,越往上走,修炼资源倾斜越多。但与此同时,越拍在前面、修为越高的学子,届时承担的责任也越大。
——待课业小结时,学子都会被分派任务,前往各处理异变。甚至往年形势严峻时,直面结界边缘的蚀雾海也不没有。
慕云看了看自己的讯息,毫无意外在剑院甲班。又去看沈弃,就见对方沉着一张脸不高兴的模样。
“分到了何处?”
沈弃很不痛快道:“术院,诡道院丙班。”
当时登记的武器十指连环,此类武器少有人使用,甚至连兵院都未分到,直接分去了术院。
兵院与术院一在东一在西,遥遥相对。
早如此,就该学剑对。
慕云道:“听说诡道院的先生乃自偃都请来的强,精通各种机巧之物,你得其授课,应能学到不少东西。”
沈弃攥着符牌暗暗生气:“但我想和师兄一。”
慕云难得沉默了一下,不该如何安慰。
反而赵槐序凑上来呵呵笑道:“沈师弟,我也在术院。日我们俩正以结伴同行。”
关聆月、肖观音还有金猊都剑修,理所当然都去了剑院。只有与沈弃分到了术院。
原本还有些一丝不快,但瞧见沈弃,便高兴了来。
这不还有人作伴么?
沈弃掀眼皮,阴恻恻看了一眼。
只眼下情况如此,若不想暴『露』实力,就只能先按学宫的规矩来。
划分了课院之,学子们便要去报道。
一行人离开上岚峰之,便各自离去。
等慕云一行人走远了,赵槐序笑嘻嘻凑上去,道:“我们得想办法换到兵院去。”
否则两院之间隔着那么远,关聆月的院子又不方便去,连见上一面都难事!
“你有办法换?”沈弃压下了怒意瞥。
“暂时没有。”赵槐序摊手。
沈弃冷笑;“那你在这里废话什么?”
“办法总人想出来的。”赵槐序不满嘀咕:“你自己藏藏掖掖被分到了诡道院去,怎么还冲我撒气?”
又看了沈弃一眼,提醒道:“咱们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沈弃额头青筋直蹦,攥了攥手指,压下了嘴巴封上的想法。
头一日先生并没有正经授课,只挨点了名,班上的学生都认了一遍。
慕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这样集体上课的环境,被先生点到名字时,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很艰难压下了心中的排斥,恭恭敬敬行了礼。
好在先生并不啰嗦,只随意问了句,便放做下。
慕云这松了一口气。
习惯『性』坐在角落里,出神看着窗外。
眼下的环境难免叫又想前世来,蹙眉脑海中不好的记忆驱散,再回神来,就听见关聆月在叫自己。
“大师兄要一去用午饭?”
慕云定了定神,颔首道:“沈弃还在术院,叫上一同去吧。”
于人便一道去寻沈弃。
好在术院今日也提前放了人,两拨人行到半路就碰上了。
沈弃看着人群里白『色』的身影,阴沉了一上午的心情略微转好。
人汇合结伴往食堂去,赵槐序厚着脸凑上去,也一道同行。
十方学宫的食堂设在两院居中的位置,共有三层,普通饭菜到酒楼大厨都有。玄陵弟子自然不缺银钱,一行人便径自往三楼去。
刚上三楼,迎面就与另一拨人撞上了。
为首的人很有些面熟,面带敌意看着们:“哟,竟玄陵道友,我们还真有缘呐。”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再看的相貌与之前那位花家三少爷很有些相似,不出意外也花家哪位少爷。
慕云心中有了数。
食堂人多,不欲与对方冲突,略微颔首之便绕对方往内行去。
但花千锦心中压着火气,怎么能轻易让人离开?
先前三弟在千金台与对方了冲突,当晚气不便遣了家中的客卿去们一点教训,却不想当晚便尸首分离被挂在了花家的大门上。
有动机做下此事的人除了玄陵这一行人,不做想。
但家中长辈却偏偏压着们不许再生事,只能生生吃了这哑巴亏。
今日既然冤家路窄又撞上了,如此奇耻大辱,如何能咽下?
花千锦以剑鞘挡住去路,皮笑肉不笑道:“相逢便有缘,不如一道喝杯水酒?”
“黄鼠狼鸡拜年。”金猊翻了白眼,伸手的剑鞘拨开:“我们忙得很,没工夫陪你在这儿唱戏。”
花千锦面『色』一变,正要发难,但看清的模样却又一滞,接着便死死盯住了。
的目光实在诡异,金猊被看得发『毛』,收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嫌弃道:“看什么?嫉妒小爷长得比你英俊?”
花千锦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笑了下。这回却没有再拦住去路,而道:“我本只想代舍弟诸位赔礼道歉,诸位既不领情那便罢了。”
让开路,瞧着慕云一行走远。又定定看了许久,转身下楼,低声道:“走,回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