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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走了好久才走到了你的面前

原来我以为的温柔,其实是想要握住阳光、热爱生活的你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接受了那时的不完美,拥抱了那个弱小胆怯的曾经。

——羽生结弦

回忆过去有时候会很痛苦,但讲述曾经更需要勇气。

——苏沐锦一

锦一坐在床边,看着整理好的行李箱,想到明天要去参加的节目,心里有点儿别扭。

她不喜欢参加综艺节目,团队的人知道,粉丝也都知道,大家都能体谅她,刚出道的时候,她需要陪着剧组跑宣传,站在台上不自在地笑着,被提问到,手里的话筒才有点儿作用,但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待在台边,当个小透明,有时候连拿话筒的资格都没有。

随着后来演戏多了,当了主演,宣传的时候,她的位置由场边渐渐走到了场中央,看着聚集在身前越来越多的话筒,面对一个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她觉得这可比演戏难多了。

后来,当她察觉到身边窥探的视线越来越多,她在学校待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远离家庭,家人才不会受到打扰,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混,上一部戏刚刚杀青,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下一部戏的剧组里,这是常态,她的演技就是这样磨练出来的。而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五年。

最忙的那几年,根本就没有给她出戏的时间,很多时候,她还没有从上一部戏彻底走出来,就要饰演下一个角色,而她挑的角色,在演绎上也越来越难。不要以为小孩儿好演,实际上要演出孩童的天真和单纯的恶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喜欢这种挑战感,喜欢因为这些角色而带来的战栗感,但时间长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完全隔开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片充满茫茫白雾的世界里,她看不清旁人,旁人也无法到达她的身边。

她想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但却没有时间医治自己。

她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拿出来说,但何老师却说,她要适当的让大家了解她,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遭受过什么,粉丝会心疼她,越来越多的人会关注她,这是一种生存手段,对于现在这个网络时代下的演员也好,偶像也好,都是一样的。

生活不是赛场,每一个拿了冠军的人,被仰望,被崇拜,被议论,被质疑。他们需要用言语去表达自己,去让大众了解自己,其他人就更是如此了。

越是被仰望的人,他们的生存空间就越小,所以他们必须向外界释放出信号,适当的表达自己,适当的开放自己的私人领地,即便被当作特殊的存在,他们也应当是一个个很普通的个体。

见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锦一非常喜欢这种乡间的悠闲生活,她曾到过美国朋友家里的农场,骑在马背上悠闲的晃荡,也曾在日本乡间铁道旁的餐厅坐了一个下午,看着火车驶过,什么都不干,也觉得很舒服。

这样的生活让她很放松,让她的神经不那么紧绷,但这种类似于退休后的生活,她知道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锦一推着行李箱来到了蘑菇屋,何老师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哎呀,我们柚子来了。”

面对何老师,锦一笑了,连忙上前几步,抱了抱他,“何老师,好久不见。”

“早上还下雨呢,我还说想去路口接你呢,刚好雨就停了。”

黄老师从屋子里走出来,“锦一来啦。”

“黄老师好。”

“我说何老师今天一个劲儿的往门口看的原因在哪里啊。辛苦了。”

“没有,没有。”锦一从行李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黄老师,这是我妈妈做的辣子酱,您尝尝看。”

“哎哟,谢谢啊。”

何老师在旁边力荐,“黄老师,我跟你说,柚子妈妈的这个辣子酱绝了,特别好吃,尤其是夹馍或者就包子吃。”

“我刚拧开盖儿就闻到了,真香啊。”

“啊,柚子~~”张子枫听到动静,从里面跑了出来。

两个小女孩抱在了一起,何老师和黄老师帮她把行李提了进去。

都是小女孩,何老师给她安排和张子枫一个房间,闺蜜之间晚上也好说一些悄悄话。

收拾好行李,锦一出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正坐在凉亭休息的何老师和黄老师笑了。

何老师:“柚子啊,你是来帮我们干活的吗?”

黄老师:“这可是给我找了个帮手啊。我听何老师说,你做菜还挺好的啊。”

“还好吧,因为我平时自己做一个人吃饭,可以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锦一坐在何老师旁边,何老师剥了个橘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下午做饭,黄老师看着在灶台边忙碌的锦一,旁边是给她打下手的张子枫,不由得感叹一声,“你说咱这俩闺女都挺好的哈。”

何老师翘着小脚,得意的说道,“那可不。”

黄老师笑了,看着锦一端着刚做好的葱油焖鸡过来了,“我刚才还跟何老师说呢,我觉得锦一的男朋友将来会很幸福的。”

锦一愣了一下,笑了,“为什么啊?”

何老师起身给她把碎头发别到了耳后,“你看你啊,长得又好看,演戏又好,还会做饭,挺顾家的,还喜欢小动物,浑身都是优点啊。”

锦一把煮好的鸡肉撕成条,喂给小h和小o。

“你看看,我们家这几只也喜欢你,跟前跟后的。”

何老师:“柚子她们家有养了一只大金毛呢,特别漂亮。叫弟弟对吧。”

彭昱畅笑了,“锦一,你家狗为什么要叫弟弟啊?”

“因为他比我小啊,弟弟就比我小一天,从小一起长大的,妈妈说它就是我的家人。”

吃着晚饭,外面的雨又下开了,锦一靠在柱子上,听着饭桌上大家说着的话,她看向窗外。

何老师看她没吃饭,“怎么了?”

锦一笑着摇摇头,“就觉得这么悠闲的,听着雨声,热闹的吃着晚饭,很放松。”

彭彭笑了,“刚才锦一扭头看窗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好像在拍广告的那种感觉。”

黄老师补充:“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画面感就出来了对吧。”

“嗯!!!”

锦一撑着脸颊,笑了。

“锦一啊,你是姓苏,还是……”

“我姓苏,名字是沐锦一,因为爸爸姓苏,妈妈姓沐,沐也有爱慕的意思,锦一的话寓意是:前程似锦,一世平安。”

何老师:“我第一次知道柚子的名字的含义时,就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美,好有寓意。”

“那为什么何老师叫你柚子啊?”

“柚子是我妈妈给我取得小名,因为她生我的时候特别想吃柚子,但是又没得吃,所以就给我起名叫柚子了。起得挺随意的。”

何老师看锦一还是没有说的打算,干脆提醒她,“柚子啊,你的电影是不是马上要上映了啊?”

锦一一惊,点头,“对的,我的电影在6月10日,也就是高考结束的第一个周末就上映了,名字是《最美好的一天》。”

说完之后笑得倒在了何老师的肩上,“我,我都忘了。哈哈哈。”

何老师也笑了,“我还一直想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呢,看你吃的那么专心的样子。”

黄老师笑着问:“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锦一清了清嗓子,“是有关花样滑冰的一个故事,我演的是一个花滑选手,叫浅川南,她在花滑上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中间也经历过一些挫折,受伤,康复,再受伤,在治疗的期间,比赛日期的逼近和不能上冰训练的急迫交织在她的心里,她熬过了这段时间,最后带伤上场比赛,带给观众非常美的一场表演。”

何老师:“柚子为此还专门练了花滑呢。”

“我练了,到现在有一年多了。”

“这么长时间吗?”

“因为已经养成习惯了,而且一天不上冰,就要用两三天来恢复。我今天也是早上上完冰才来的。”

何老师看着她:“你早上几点起来的啊?”

“嗯,今天早上么,五点。时间也不会太长,就两个小时。滑冰的时间长了,其他的时间就短了。”

【其实,有那么某一瞬间,我有过自杀的想法。】

羽生看着屏幕里的锦一,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空洞的,言语里有些许的无奈,她回避了镜头。

如果说晚餐后的前半段算是闲聊的话,后半段的话题就相对有些严肃了。

起因是一个有关死亡的探讨。

何老师说起了他朋友的一些事情,他的朋友,典型的人生赢家,事业幸福,家庭美满,但是却在某一天,从桥上跳了下去,多么突兀的事情,在这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在他离开家的时候,还给妻子把晾晒好的衣服折叠整齐。

虽然他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说的是抑郁症。

这个节目录的时间比较早了,有关苏沐锦一我撑不下去了、我曾想过自杀的话题在节目播出之后冲上了热搜的头条,继而被各国粉丝相继转发,粉丝们纷纷表达了震惊和心疼,希望她能继续坚持下去。

当然,也少不了人觉得这是一种博眼球的手段,觉得身为一个演员,她拥有坦荡的星途,令人羡艳的容颜,大把的金钱、天价的代言,她活在所有女生的羡慕当中,还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呢?对比起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她是值得被羡慕的,甚至是被嫉妒的存在。

羽生结弦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看到的这则新闻,他皱着眉头,快速浏览网页上的文字,看到那些恶评,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会用各种恶意来揣测别人,揣测一个还未满18岁的女孩子。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锁进房间里,点开了视频,视频不长,但这将近半分钟的沉默让人有些压抑。

【自杀永远不会是某一时刻的选择,他肯定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最后选择在一个很寻常的一天,告别家人,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曾经,也想过要自杀。】

【其实选择自杀的人,都很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有一个人拉他一把,哪怕是一个打错的电话也好,但是很遗憾。】

【我觉得我很幸运的是,我等到了何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所以,谢谢你,何老师。】

锦一说完后,抽出纸巾,递给了旁边掉眼泪的何老师。

何老师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感性的人,也是一个很爱哭的人。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话也不多,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的爱表现,显得有些沉默,不活泼,但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演戏,何老师知道,这个孩子必定未来可期。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锦一的崛起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再次见到她,她的疲惫感不需要透过镜头就能让人体会到,他很心疼这个小孩,对于这样有天赋,又肯努力,很清醒自己的处境以及给自己规划的未来,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她一把呢?

在之后无数个夜晚,他都很庆幸,因为当时的那个电话,他挽救了一条生命。

【14年的时候,网络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关于柚子的不实新闻,我记得那是刚录完节目,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当时犹豫要不要给她打这个电话,但是想了想,我觉得还是要打。】

【电话隔了好久才接通。我就问她‘最近怎么样啊?’‘什么时候来长沙啊?请她去吃小龙虾。’之类的,我说了很多话,电话那头都没人吭声,我后来是真的着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电话那头,柚子哽咽的声音,她跟我说,‘何老师,我撑不下去了。’】

羽生看到原本没有什么反应的锦一这个时候伸手抹掉了悬在眼眶里的泪水,她或许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语气平淡的诉说这些往事,但是在她心里,这些深埋着的秘密,代表了一层又一次的枷锁,沉重,压抑,而现在,终于有人把它们解开了。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让娜娜给她的助理打电话,必须确保她现在身边有人,然后我就在电话里不停的说,我记得那个时候,真的是争分夺秒,因为我很害怕,害怕下一刻,电话里没有声音了,没有人再回答我了。】说到这里,何老师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他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锦一拍了拍他的手,握住了。她依旧没有抬头,也不想面对镜头。

【她说她很累了,特别的累,她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走。她觉得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很累,一年的时间,她几乎有十一个月都在剧组里待着,另外一个月,就是在学校里,考试,然后放几天假,休息休息。她这五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我曾经问过她这样累吗?因为我真的没有见过在她这个年纪,这样拼命的孩子。】

【她跟我说累。】

【我问她,为什么不能休息休息,过普通孩子的生活呢?】

【她跟我说,因为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要赚钱养家,爷爷奶奶要照顾爸爸,而她要照顾这个家。】

张子枫抽出纸巾,递给旁边低着头默默哭泣的锦一。

摄像机只能照到她的侧脸,羽生看着她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一滴,两滴,直到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我们俩电话打了六个小时,第二天,她照常去拍戏,在戏里面笑得特别开心,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的异样。】

【我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我的诊疗结果是:中度抑郁,有自杀倾向。之后的三个多月,我几乎是每天都跟她打电话,跟她的助理确认她的状态。柚子也开始吃药,然后每周去进行心理疏导。那三个月,我们,还有她的家人们,过得都挺揪心的,真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她皱一下眉头。】

【后来,我记得是在11月初,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开口就只有一句话,‘何老师,我想活下去。’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那么坚定的说一句话。但是这句话,我当时就哭了。】

锦一清了清嗓音,她先是安慰的轻抚何老师的背,然后才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笑着说:【你现在也在哭啊。】

后面的视频里,锦一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她只是表示,把这些过往说出来,她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也必然会承受说出这些话而带来的后果,她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把她看得那么强大,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有当街哭泣的权利。虽然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整个视频结束后,天也黑了,羽生的房间并没有开灯,他伸手,触摸到脸上的湿意,透过月光,看到了指尖上的晶莹。

他翻开相册,里面有一张图片:图片里的锦一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她倚靠在电梯的角落里,低着头,透过电梯里的镜子,电梯门口站满了拿着手机或摄像机,正对着她在拍照的人,他们正拍的不亦乐乎,丝毫不去关心被拍的人的感受。她似乎在身边竖起了一个透明的保护壳,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一刻,羽生突然想见她,也想抱抱她。

「热爱生活的羽生:一酱,什么时候来日本,我的生鸡蛋拌饭该兑现了哦。」

「今天想当路人甲的一酱:要是不好吃,你就给我拿个冠军来赔我。」

羽生看到这条回信之后,笑了。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看着印在天花板上的月光,好吧,承认吧,羽生结弦,你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