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过去,工厂在苏建民的带领下越来越井然有序了。
新招聘的工人非常守纪律,工作热情度也很高,对工资和待遇没有丝毫的抱怨。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一个月18元比在生产队里干活高多了,生产队累死累活干一天赚10个工分,一个月也不到十块钱,很多时候还分不到钱,要等到年底才能分红。
张茂发离开机械厂后,本以为可以很快再找到工作,却没想到去了好几个工厂都没人要他。
街道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宣传单,都在宣扬勇敢的斗争精神。
身穿校服的学生们高喊着激昂的口号。
他从学生队伍的旁边经过,去到南坪市棉花二厂,问需不需要招人,并说自己之前在机械厂工作,有工作经验,愿意从工资最低的学徒工干起。
“走走走,现在经济不好,厂里不招人。”看门大爷摆了摆手。
“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干,只要包吃包住就行,求求你让我进去见见你们人事处处长……”
看门大爷上下打量了张茂发一阵,笑道:“包吃包住?你想得倒是挺美的,告诉你吧,厂里没活儿,大伙儿不上工,成天不是在打牌就是在上政课,招你进来干嘛?”
“啊?不上工,那他们有工钱吗?”张茂发疑问。
“没钱,就发点饭票,一天够吃一顿的,告诉你吧,现在各个厂都这样,我劝你还是想办法去农村,找个生产队好好干活儿吧。”
大爷说完,懒得再和他继续闲聊废话,把他赶走了。
张茂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还没坐下,他妈妈着急问:“咋样啊?找到工作没?”
不等张茂发回答,冯翠兰指着现在住的危房道:“你瞧瞧这墙壁,黑乎乎的全发霉了,这大白天的一点光都看不见,远没有咱们之前在机械厂住的房子好呀。
你赶紧找一个厂,咱们搬进去住,能和机械厂那房子一样就好了,必须得是包吃包住的……茂发你听见没?你说话啊,我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妈,我们回老家吧?”张茂发说,“我去找个生产队干活。”
“啥?生产队,你是不是傻啦?咱们好不容易才投奔你舅舅来这市里落脚,你又想回农村种田啊?那破烂的土屋子谁爱住谁住,反正我是不住了!”
“可这南坪市,我真的是待不了了,根本没有工厂要我啊……”
张茂发现在无比后悔,他怎么就离职了呢?他应该继续留在机械厂里的。
听儿子哭诉着找工作的艰难,冯翠兰一拍大腿,“这样,要不咱们回机械厂去吧?”
“回?”张茂发疑惑地看着自己妈妈,“咋回啊?我已经离职了。”
“离职又怎么了?你之前是机械厂的工人,现在你回去干,就拿十八块钱,咱们还是回之前那间屋子里住,我就不相信那个陈处长敢不要你。”
冯翠兰话语刚落,门突然被敲响了。
“张茂发,你开门,”木门发出“咚咚咚”急促的响声,外头的人说,“你给我们滚出来,赶紧的,听见没有?”
张茂发听出门外的人是李老四。
他之前也是机械厂的工人,两个人是同一个车间的。
“四哥?”张茂发打开门,看见外头站了几十个人,全是他以前的工友。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瞪着张茂发,说:“你小子把我们大家害苦了,要不是你,我们当时也不会一时冲动离职,你说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什么?补偿?”张茂发愣住。
李老四生气道:“你说什么我们走了,那新来的苏厂长肯定交不了三百多件的货,结果呢?人家现在招了一堆新人,干活干得可起劲儿了。”
“我听说已经修好两百多台机器了,这周就能把机器全修好。”
大家都非常后悔,他们也去其他厂面试了,结果处处碰壁,根本找不到工作。
“张茂发,这件事都要怪你,你当时自己走就走吧,还吆喝让我们跟着你一起走……”
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光头拽住张茂发的衣领,“我今天非要打你一顿出气!”
“光头哥,我也不知道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啊,要是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呜呜呜,我今天才去了一家棉花厂,别说什么包吃包住了,那厂里连工资都不发,就只发一餐的饭票,可就算是这样的条件,他们也不要我,说是不缺工人……”
张茂发一边哭诉一边求饶。
“你们别欺负我家老实孩子,”冯翠兰把儿子拉到自己身旁,“这件事怎么能怪茂发呢?还不是那个苏厂长不把话说清楚,才害得大家离职的?”
把矛盾和仇恨转移到苏建民身上,她又说:“我看这样,我们一起去工厂找厂长要个说法,非得让他重新招你们进厂干活不可!”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这样行吗?当初是我们自己决定走的啊。”
“怎么不行啦?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要有挑战权威的勇气,要斗争到底,要打倒敌人,谁是敌人?厂长就是敌人啊!他高高在上的,凭啥啊?他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进工厂工作啊?”
冯翠兰想起最近经常听见的话,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他要是不同意让你们再进厂,我们就去街上找那些学生告状,说苏建民压迫我们,是我们机械厂工人的头号大敌!”
张茂发觉得自己妈妈太聪明了,不住点头道:“对对!他以为他一个厂长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咱们别说厂长了,连市长都不怕,任何人有问题都可以打倒!
到时候他惹急了我们,我们就联合学生抓他上街戴帽子。”
听完他们母子的话,大家觉得有戏,当天就跑到机械厂门口,结果被门卫拦了下来。
“凭什么拦我们?我们之前是这个厂的工人,我们要见厂长!”
冯翠兰声音尖锐,大喊大叫,“苏建民,你滚出来,你心虚什么啊?使套子把我们骗走了,现在躲在厂里当缩头乌龟了是吧?什么玩意儿啊!”
其他人跟着喊:“让你们苏厂长出来,他要是不出来,就是我们大家的敌人,周扒皮,吸血鬼,压迫我们工人,应该被抓去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