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躲在塔楼角落里暗中观察战场形势的康炯见自己麾下最为倚重的猛将韩世忠竟然与刘辩勾肩搭背的畅聊了起来,这一幕看得康炯不禁心头一沉,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不得不说,康炯的第六感真的很灵,当韩世忠得知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之人正是赵桓的时候,他立时化身小迷弟,对赵桓的遭遇深感同情的同时,又被其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感到深深的折服。
尤其在得知赵桓一路行来过关斩将的英雄事迹之后,韩世忠对赵桓的敬仰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刘辩早已看穿了一切,他知道康炯一定会躲在军营中的某个角落里暗中观察着自己与韩世忠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因此他故意表现出一副与韩世忠相见恨晚的样子,以此来挑拨康炯与韩世忠之间的关系,亦有要刻意拉拢韩世忠一番的意思。
韩世忠给刘辩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这种逢敌敢亮剑的混不吝劲儿,倒是很合刘辩的胃口。
韩世忠对刘辩的印象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家,竟然拥有令自己望尘莫及的绝世武艺。
韩世忠望着刘辩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了起来,他开始自行脑补起靖康之耻的画面,沉默良久之后,最终得出结论:官家受辱,皆乃昏君所致,非战之罪也。
韩世忠脑补出的昏君画面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赵佶,而非赵桓。
刘辩与韩世忠寒暄良久之后,见时机已经渲染的差不多了,于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思,忽然板起脸来,直视着韩世忠的双眼,道:“既已知晓朕的身份,你又当作何选择?”
韩世忠闻言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刘辩负手立于韩世忠的面前,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其实刘辩对此事并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因为康炯对韩世忠有知遇之恩,他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韩世忠在自己与康炯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结果,大约过了半刻钟左右,韩世忠蓦然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刘辩的双眼,而他的双眼中却显得有些无神,刘辩知道,他正在与自己做着天人交战。
又过了一会儿。
却见韩世忠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遂向刘辩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臣生是大宋之人,死亦是大宋的死人。”
刘辩见状,顿时喜形于色,心道:“竟还有意外收获。”
韩世忠的表态令刘辩感到十分的满意,刘辩笑呵呵的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道:“朕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必须在一天之内成功说服康炯,让他主动献出调兵虎符,届时,朕愿对其网开一面,从前之事一概既往不咎,如若他不识好歹,仍旧执迷不悟的话,便休怪朕不念君臣之情。”
韩世忠闻言,心中一凛,虽然刘辩在说话时,全程都是一副笑模样,但他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刀,令人听了,不免生出一丝不寒而栗之感。
韩世忠长舒一口气,躬身向刘辩行了一礼,道:“请官家放心,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番必定能够说服康相公主动献出调兵虎符。”
刘辩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朕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望着韩世忠渐渐远去的背影,刘辩晒然一笑,喃喃自语道:“韩世忠,字良臣,好名字,朕记住你了。”
良久之后。
韩世忠率军无功而返,默默地登上塔楼,向康炯复命。
康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面色不善的直视着韩世忠的双眼,而他的眼中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叛徒。
韩世忠见状,不禁老脸一红,默默的调整了一下略显尴尬的表情,遂嬉皮笑脸的躬身向康炯行了一礼,道:“相公,天兵已至,您又何必在此苦苦支撑呢?”
康炯闻言,怒极反笑,抬手直指韩世忠,道:“好你个韩泼皮,竟敢在老夫面前说出此等狂悖之言,真当老夫刀锋不利吗?”
韩世忠闻言,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得,又多了一个外号。”
“原本世人只道我是泼韩五,如今又多了一个韩泼皮,嘿,真他娘的晦气。”韩世忠如是想到。
韩世忠默默地从腰间抽出佩刀,双手捧着佩刀递到康炯的面前,道:“虽然韩世忠自幼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但也知晓忠臣不事二主之理,如今官家还朝,我等理当前往投效才是,若相公执意背天行事,便取了末将的首级,向临安朝廷报功去吧。”
作为能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韩世忠自然一点都不傻,他并不是一个只知一味用强的头铁娃,在奉上佩刀的同时,韩世忠还不忘拿话点康炯一句:“末将好心提醒大人一句,您的官职可是官家封的,而官家此刻正在营外翘首以盼,期待大人拨乱反正,若相公仍旧执迷不悟的话,将来恐有贻笑千载之忧。”
康炯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夺过韩世忠手中的佩刀,将其架在韩世忠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真当老夫不敢杀你吗?”
韩世忠见状,不禁浑身一紧,勃颈处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他默默的用余光望向抵在勃颈处的佩刀,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韩世忠为英勇盖世的官家而死,重于泰山,而相公擅杀忠臣,将来必死于官家之手,此乃轻于鸿毛也。”
“嚯!”
康炯闻言,不禁哑然一笑,道:“好你个韩泼皮,竟也配在这里跟老夫拽词儿?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整日满口荤话,你也配跟老夫讲之乎者也那一套?”
韩世忠见康炯思想似乎有所松动,于是笑呵呵的拨开康炯手中的钢刀,嬉皮笑脸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安敢在相公面前班门弄斧?”
康炯重重的冷哼一声,将钢刀插回韩世忠腰间的刀鞘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连句话都没留,转身便走。
这一幕倒是将韩世忠给看懵了,他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头,侧头与身旁之人对视了一眼,道:“相公这是什么意思?”
“不说话便是默许。”
说话之人名叫呼延通,乃是大宋开国元勋呼延赞之后。
韩世忠了然的点了点头,道:“看来相公还是迈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儿啊。”
是夜。
韩世忠与呼延通借着夜色,偷偷的潜入了康炯的帅帐,正巧撞见正伏案酣睡的康炯,呼延赞被吓得一蹦老高,险些惊叫出声,幸而韩世忠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呼延通的口鼻,才不至于暴露二人的行踪。
韩世忠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来到康炯的案前,伸手拿起放在角落里的调兵虎符,不禁皱了皱眉,经过片刻的沉思之后,不禁发出一声长叹,遂躬身向康炯行了一礼,道:“相公用心良苦,末将佩服之至。”
韩世忠说罢,将装有调兵虎符的锦盒夹在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韩世忠离开后,康炯默默地抬起头,望着韩世忠与呼延通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含热泪道:“天杀的韩泼皮,真是害人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