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看着楚韶胳膊上那道发黑的伤痕,几乎有些傻眼了。
难道……这些刺客是冲着楚韶来的?
方才那名黑衣人砍伤她时,未曾在剑上淬毒。攻击楚韶时,却反倒抹了毒。
此时此刻,萧瑾回想起太子行至宫墙,回过头,隔着遍地冰霜的遥遥一望。
因为离得远,她并不能看清太子的眼神。但男主站在柳树边,在原地停滞了许久,才消失在黄瓦红墙间。
这样看来,男主应该很有问题。
道理萧瑾都懂,但她看着楚韶唇角浅浅的笑容,心中仍然大为震撼。
怎么会有人中了毒,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楚韶的观察力十分敏锐,所以她很快就察觉到了,萧瑾的视线似乎凝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何处新奇,但萧瑾既然在看,想来也应该事出有因。
于是她微笑着抬起了手。不过当她瞧见伤口发黑的边缘时,却也不由得愣了愣。
萧瑾神情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韶,对方回过神来,只微微一笑:“原来是中了断肠草的毒,难怪妾身方才感觉腹部略有些痒。”
“……”
萧瑾沉默片刻,缓缓地问:“这毒是断肠草?”
“应该是这样的。”
楚韶笑容不变,甚至饶有兴味地抬起胳膊,仔细地观察着伤口边缘的黑血,“毕竟也只有沾染了断肠之毒,才会腹部发痒,之后肠腹溃烂、痛极而死。”
萧瑾看着楚韶脸上的微笑,时常因为觉得自己太过正常,而跟女主格格不入。
……这他妈是断肠草啊,能给点儿反应吗?断肠草这么不要面子的吗?
所谓断肠草,乃网文九大毒药之一,其致命程度不亚于毒箭木和七星海棠。
传闻此毒毒性猛烈,三盏茶之内不服解药,肠腹便会变黑粘连,受尽折磨而死。
死在断肠草的炮灰就算没有一千,也得有个八百了。可楚韶是女主啊,怎么可能开局就领盒饭?
萧瑾直觉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在短时间内,她只能将魔幻剧情归结于抢亲引发的连锁反应。
以及,女主怕是被夺舍换芯子了。
楚韶站在萧瑾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变得苍白透明。
因为腹部的剧痛,浑身血液也变得冰凉起来,让她愉悦地眯了眯眼。
许久未曾感受到这样的痛感了,她甚至还有些怀念。只是可惜,这样的痛楚并不会持续多久。
三盏茶过后,一切又会变得无趣起来。
裂帛声清厉如拨弦,打断了楚韶的思绪。
楚韶困惑地抬起头,却见萧瑾手中捏着一缎布料,递给了她。
看样子应当是从衣袍上撕下来的,因为撕得并不怎么好。前面宽,后面窄。
萧瑾解释道:“没有帕子了,先用这个缠一缠,或许能够缓解毒性蔓延。”
当然,这只是她美好的愿望罢了。
其实如果萧瑾递来的是三尺白绫,楚韶都会觉得合理一些。
毕竟按理来说,她中了毒,马上就要受尽折磨而死,吊死总比痛死强。
但看着那一截布料,楚韶却觉得十分有趣。
接过布料,她忍受着腹部的剧痛,勉强将胳膊缠了一圈。
额上冒出了薄汗,她的唇边却依然含着从容自若的笑,只是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王爷,然后呢?”
萧瑾可以确定,楚韶是个不怕死的。
但她还想完成任何回家,不可能让楚韶就这么死了。
于是萧瑾扭过头,对车夫说:“用最快的速度,去藏锦巷。”
……
临近傍晚,京城的风雪越发大了。
夹杂着淅沥小雨,冻得行人唇齿生寒,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藏锦巷巷尾深处,有人租下了一间药铺。
铺面不大,故而药铺老板只看些伤寒之类的病症,偶尔给病人捡几味中药。
今日风雪甚急,扫完雪后,苏檀早早地关了店铺。
铺子里弥漫着中药味。她用活火煎了一壶茶,倒入杯中,而后揭开瓷盖,嗅了嗅嫩芽的清香。
温热的茶水入喉,苏檀坐在椅子上,给笼中的白鹦鹉添了一勺饲料。
她捧着忍冬花泡制的茶,突然感觉北齐的严冬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大尧的忍冬花开得最为繁盛。只是自从大尧国破后,苏檀很久不再喝忍冬泡的茶。
今日寒风凛冽,她想了想,还是用忍冬煎了茶。
居于一室之内,忍冬的香气依然清新甘苦,只是她的心境变了,只能品出微涩的余味。
苏檀轻轻叹了一口气。待到她放下瓷杯时,却不由得蹙了蹙眉。
瓷杯里漂浮着嫩芽,而此时,水面上好像在……晃动?
她正皱紧了眉头,心怀警惕之时,屋外传来了车轮滚动声。
车夫挥鞭击打着骏马,马蹄没入雪地,溅起乱琼碎玉。
苏檀直觉不妙,藏锦巷虽然地处齐国都城,但位置偏僻,夜间鲜少有人踏足。
如今地冻天寒,哪里会有人乐意驱车造访,只怕是来者不善。
思量片刻,她起身向窗外望去。只是才瞧见卫兵的护甲,屋外便响起了叩门声。
关在笼子里的鹦鹉尖利地叫了一嗓子。
苏檀沉默半晌,悄无声息地从袖间摸出了一枚竹筒。里面放置了三根淬毒的银针,对方若想强闯进来,她起码可以放倒两三人。
她将竹筒攥在手中,不动声色地说:“今日不看诊,请阁下改日再来吧。”
半晌后,门外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苏大夫,人命关天,还望您能医治一二。”
听完这话,苏檀却是大惊。
她并不熟悉此人的声音,然而对方却知道自己的名字。况且巷子里的百姓都叫她“苏郎中”,哪有人会敬称她为“苏大夫”?
苏檀攥紧了竹筒,正准备假意回应几句,谁知屋外的人却接着说:“另外,本王姓萧,单名一个瑾字。”
“所以,您手上的银针可以收一收了。”
……
萧瑾捧着瓷杯,喝了一口热茶,顿觉周身寒气一扫而空。
她看着为楚韶解毒的苏檀,赞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男主以后的左膀右臂,不仅人美心善,而且医术高超,简直就是行走的解毒机器。
这么好的妹子,怎么偏偏上了男主的贼船。
此时苏檀备好了炭灰和碱水,护卫们也按照她的指令,正在熬制着解药。
他们一边用蒲扇煽动文火,一边纳闷,王爷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实际上,苏檀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齐国的燕王为什么会认识她,而且还知道她手里拿着装了银针的筒。
萧瑾看着苏檀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瞟一眼,满眼都是疑惑。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面不改色地喝着茶,心想你搞不明白就对了。
毕竟苏檀可是出了名的刚,所以萧瑾不得不防她一手。
在原著里,男主知晓苏檀的真实身份后,曾隐瞒了自己齐国太子的身份,特意登门拜访。只是刚跨进门,险些就挨了一针。
如若不是男主武艺高强,原著恐怕就得把类型改成无cp了。
所以对于苏檀,萧瑾还是极为敬佩的。
苏檀并不佩服萧瑾,也看不透此人。
她刚刚之所以放萧瑾进来,不过是碍于对方挑明了身份,她不能将北齐燕王晾在门外。
对于萧瑾,她没有任何好感。但在看见楚韶时,却微微一愣。
因为楚韶的额头上贴了银蓝色的花钿。这枚花钿的形状,苏檀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国师的预言,脸色一变。
难道,这个人是……
“苏大夫,您走神了。”
楚韶的神情依然温和,含着笑对苏檀轻语。
但不知为何,苏檀对上楚韶的眼睛时,总觉得里面深不见底。就像茶叶一样,著物即染。
只是待到楚韶垂下眼睫时,神色又十分温柔,几乎让她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当然,只是几乎罢了。
苏檀看着楚韶的眉眼,越发觉得此人与大尧皇宫里的那位娘娘极为神似。
她小时候曾有幸见过那位娘娘。
彼时国师尚未乱政,大尧国富民强。绛云殿内歌舞升平,贵族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满座宾客坐于席间,正欲向尧帝敬酒之时,恰有舞女走上大殿。
水袖红似牡丹,舞姿妖娆,身段曼妙,让贵族们移不开眼,举起羽觞连连称赞。
牡丹固然动人,只是当最后一名舞女步入大殿时,群芳顿时失了颜色。
蓝衣银袖,耳垂上坠了翎羽。那样的姿态,似乎比天上仙子更为清冷孤傲。
一舞毕,满座屏息,寂然无声。
苏檀回想起这些天所听闻的传言,有些不可置信。
莫非中毒之人即是燕王妃?可公主刚嫁给燕王,怎会有人想加害于她?
她想不明白这件事。
待到苏檀回过神后,却发现楚韶已经自行取下了扎在穴位上的银针,并且从容地喝下了解药。
楚韶服下解药时,距离毒性发作应当只剩半炷香的时间了。
苏檀神情复杂地看着楚韶,知晓她方才忍受着折磨,定是极为痛苦的。
可怜堂堂大尧公主,如今不仅沦为阶下囚,而且还要被迫嫁给双腿尽废的燕王。明明如此难受,却仍然要在萧瑾面前扯出温柔的笑。
她攥紧了拳头,既觉得悲凉,又觉得愤怒。
萧瑾喝完了一杯茶,看着苏檀莫测的神情,放弃了想要续杯的念头。
她想了想,原主刚灭掉了女二苏檀的国家,所以她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也是正常的。
只是楚韶的手好像在发颤。
萧瑾敏锐地发现了这个细节,抬头望向楚韶的脸,只见她唇角带笑,温和地对苏檀说:“多谢苏大夫,妾身已经好多了。”
她瞬间明白了,因为痛觉的刺激,楚韶这个疯批又开始愉悦起来了。
这个属性好像有些奇怪。
然而苏檀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依然怜惜地看着楚韶,轻声对她说:“王妃娘娘言重了,让草民来为您处理伤口吧。”
楚韶坐在榻上,乖顺地点了点头。
萧瑾看着苏檀拿起白布和捣成浆的草药,小心翼翼地给楚韶上药,心中很是赞许:苏医生真是救死扶伤、爱岗敬业啊。
只是渐渐的,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带着伤,然而苏檀连看都没看一眼。
而且苏檀看楚韶的眼神,也太过温柔和善了吧。
等等,苏檀好像是女二。
所以她究竟在温柔些什么啊?
萧瑾傻了,如果女二和女主真的看对眼了,那么男主这个狗东西岂不是就没有用处了?
不对,楚韶现在是她名义上的王妃,而且是她把楚韶引到苏檀这里来的,所以岂不是算是……
我绿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