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黑风高。
县老爷衙门小小的后门。
一个黑影像一只猎豹,无声无息,来到后门的屋檐之下,躲在阴影中,轻轻敲了敲下木门。
“笃笃笃”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木门发出绵长的声响。
蔡师爷悄悄打开门,探出头来,瞄了一眼不速之客,无声的点点头。闪身让他进来。
关门之前,蔡师爷又探头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这才放心的把门关好。
“赵平,李大人正在书房等你。”
赵平默不作声,跟着蔡师爷,七拐八拐来到书房。
此时,县令李千禾换了一套常服,正焦急的坐在太师椅上等着。
见到赵平进来,李千禾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小民拜见县令大人。”
“快快请坐”李千禾指了指客座的椅子。
借着烛光,他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
白天的时候离得太远,现在近在咫尺,只感觉这个少年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儒雅,不亢不卑,端的是风骏神朗。
李千禾微微笑着说道:“赵平,你是如何领悟得到,本官要在半夜三更秘密召见你的?”
赵平拱手施礼道:“大人在白天断案之后,离去之前,曾经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此时,我就上了心。然后大人背转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接着拍了三下后背,然后又伸出了三根指头。”
“这下我就猜测到了,拍后背表示从后门进来,三根指头表示夜半三更。”
“所以我试着半夜三更来到大人的后院敲了三下,果然,侥幸猜中了大人的心思。”
“哈哈哈,”李千禾笑声爽朗:“聪明,聪明啊。”
“我当时也是心血来潮,不抱任何希望的,没想到这还是能被你领悟到了,令本官惊喜啊。”
赵平再次施礼拱手,谦虚道:“李大人过奖了。”
“不过,恕小民唐突,大人想要召见小民,只需要派人递上一句话而已,小民岂敢不从?为何要采用如此隐秘的法子?”
赵平满脸茫然,疑惑的问道。
其实,白天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几分。
大泽县的高层政局,他并不是那么清楚,但也知道一些,对吴主簿把持县衙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
白天断案的时候,李县令本来是要打矮脚虎十棍,一听矮脚虎搬出冯家吴家,李县令却更加愤怒,加打十棍。
这说明李县令本人也是对吴冯两家颇为不满,想要寻求一个同盟伙伴。
只是碍于吴主簿耳目众多,不得已,才采用这样的隐秘的会见方式。
猜是猜到了大概,但他表面上还是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在大人物面前,不可锋芒毕露,也不要表现的太聪明,否则迟早要招嫉恨。
只需要表现出差不多够用的聪明就行。
果然,李千禾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李千禾叹了口气,悠悠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在书房里慢慢踱步。
“本官寒窗苦读数十年,饱读圣贤书,幸得考中进士,蒙受皇帝圣恩,到这个大泽县为官。”
“本想着,做一个好官,为百姓谋福利,为朝廷担分忧。”
“可是!”李千禾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这大泽县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吴家把持衙门,冯家垄断粮食买卖,这两大家族把我这个县令的权利给硬生生的架空了。”
“我的政令出不了大门啊!”
李千禾盯着赵平说道:“你说,我堂堂一个朝廷任命的七品县令,该不该屈居于一个主簿之下,做傀儡?”
赵平摇摇头,默不作声,他这话表面上是疑问句,表面上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其实,答应已经很明确了。
“我不甘心,不把这些家族拔掉,还百姓朗朗清平,本官我愧对皇恩啊。”
李千禾自问自答,掷地有声。
“我是外人,在这个大泽县,除了自己带来的这位蔡师爷,手底下一个能用的人也没有。”李千禾诚恳的说:“赵平,你可愿意帮我?”
赵平沉吟不语,没有急着回答。
李千禾当他不敢,又补充道:“只要你做我同盟,事成之后,我可以保举你做个典吏。”
李千禾早就调查清楚了,这个赵平,连童生试都没考过,他这辈子若是走正常的科举之路,肯定是没戏了。
以典吏为条件,这个诱惑对他而言,肯定是无法抗拒的,毕竟,这年头,谁不想当官呢。
赵平想了想,躬身行礼说:“李大人,小民愿意和你结成同盟,一起对付吴江路。”
李千禾不禁拍手称赞,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只不过他根本就猜错了赵平的心思。
小小的典吏,对赵平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赵平想到的是,自己现在已经与冯家和吴家势同水火,今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梁红已经调走,既然此时李县令对自己伸出橄榄枝,共同对付吴江路,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真是瞌睡时送来了枕头。
赵平压抑住内心的欣喜,将姿态摆低,弓着身子表露衷心:“愿为李大人牵马坠蹬。”
李千禾只觉得多日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连看向赵平的目光都显得那么亲切。
“今后,你就和蔡师爷联系。”
赵平给了李千禾一个建议,说让他先从打开在百姓中的威望入手,走群众路线。
比如策划一场大型活动,让百姓先加深对他的印象,再徐徐图之。
李千禾眼睛一亮,深以为然。
过去总是想着从官场入手想要搞倒吴主簿,现在看来还可以走另一条路。
三人促膝长谈,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天色渐渐发亮,赵平这才悄悄从后面离去。
回到客栈补了一会回笼觉,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
想到村里还有一堆的事务,赵平不敢偷懒,只得起身胡乱洗漱了一番,匆匆赶回大泽村。
等回到自己水上屋的时候,远远的竟看到一个人跪在水上屋前。
待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不是贺狗子的婆娘贺刘氏吗?
而且,贺刘氏怀中还抱着她的儿子,看样子好像还跪了很久了。
“贺刘氏,你这是做什么?”赵平问道。
秦惜惜听到赵平的声音,欢快的跑出来,解释道:“相公,贺刘氏昨天晚上就跪在这里了,我和雁儿怎么拉都拉她不起来。她说一定要等到你回来。”
“哦?什么事?贺刘氏你先起来再说”
赵平心中咯噔一下,自己杀了她的相公,这女人该不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