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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行线

这个貌似平静、普通的山村里存在着浓重的邪气,浓到深渊都朝这里张开了口子,妖异的怪物们也离得很近、非常近,几乎成团成簇。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穿越者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太好了!

他并没有流落到什么不可理解的地方,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的正式巫师来说,只要能够接触到深渊……而且他还有能力!他的力量没有在事故中跟他的身体一起化为飞灰,还有一部分跟着他也来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上!

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邪气的,能够“感觉”到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那些特别敏感的普通人,通常也只能在自身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另外一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处在他们身边,更多的,他们就“感觉”不到了,更别说“看到”,这也是他们的幸运。

是的,幸运。

穿越者知道,在没有巫师文明的那些蛮荒世界,偶尔也会诞生一两个他们称之为“阴阳眼”的超级天才,完全靠天赋就能“看到”,这些天才很难活到记事的年龄——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法术训练,意志力根本无法面对窥探世间万物的可怖,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变成了纯粹的疯子,没有一定的术法基础,天赐的礼物更像是诅咒。

即使在他原来所处的嘉罗世界,“天眼”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习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天眼”差不多是区分正式巫师与那些业余的、打杂的、跑腿的、负责刷刷试管磨磨粉末抄抄卷子的家伙们的一道界线,愚蠢的后者们一辈子也就是打杂、跑腿、抄卷子、刷试管、磨粉末了。他们尽可以穿起长袍,对别人介绍自己说是巫师,反正一般人也分不出这两者——其实,嘉罗世界的很多城市就没有前者,因为能承受“天眼”的人,真的不多——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冒出一咕嘟黑色触须还能面不改色地捧起来一饮而尽的。

对那些能够承受“天眼”的,他们的能力是直线提升的,从此他们再也不必惧怕陷阱和背后的匕首,普通人的恶意在他们面前无法隐匿,当你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所有伪装比纸糊的还不如!

因此,穿越者发现自己还拥有这一能力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未知世界里,能够预判一些什么,远比能放几个火球来得实用得多。

他赶紧又集中精神,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力被携带过来——

暂时没有。

不过还好,有一个水准以上的能力,他重新恢复实力的日子就可以缩短很多很多了,至于恢复不了,不得不一辈子在这个小村庄过平凡的日子,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正躺在王家屋外的泥地上喜出望外地吹凉风的时候,王招娣的生身父母正在屋内为他的“前途”辗转反侧。

“上个月的时候把她卖给陈家村的陈老六就好了,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存弟的男人叹息道,他所说的“不会出这样的事”并不是指招娣的死,而是招娣的死给他带来的损失,“陈老六答应给两袋子粮食,还有一头小猪,现在可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存弟不敢开口,她还记得当她决定要卖了招娣的时候,反对的人正是她的男人,“家里还有粮食,为什么要卖她,平白地叫人杀了价,等二三年,出落成大闺女,怕找不到有钱的主儿?”当时,他就是这样骂的,他说的“有钱的主儿”自然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有几亩薄田一间草屋的人在他看来已经是“有钱”了,只不过鸡鸣村一带的人都知道,女孩子太小,干不了多少活,吃的东西却不比大人少多少,又有半路夭折的风险,所以,只有那等最贫寒不过的人家,才会把主意打到“买童养媳”上面,稍微有点儿钱又会算计的人家,就是买,也是买“大媳妇”,出一头叫驴的钱,买个人,又能顶驴子推碾推磨,又能做割草煮饭等等驴子做不了的精细活,有些顶顶会算计的土财,儿子还没有呱呱落地,不但已经替他买好了媳妇,并且还替他买好了小妾,妻妾栓在一起整日整夜地碾房里推碾子,等着她们的婆婆肚子鼓起来。

“现在卖,只得两袋子粮食、一头猪苗,等过两年,怎么也值三袋子粮食,一头大猪。”存弟的男人说得合情合理,存弟的婆婆也跟着称是,存弟当时也就没敢告诉他,是因为女儿在村里闹得太不像话了,她才起了卖掉女儿的主意,天知道她为此提心吊胆了多久!

小招娣闹的那些事儿,全鸡鸣村没有不知道的,统共就瞒了她爹一个人,只因为王家租种的那些地不在村旁,在远处的山坳里,存弟的男人总是早出晚归,对他女儿在村里搞出来的新闻都没有亲见,再加上又是村里鄙视的“新户”,随时会消失的“浮萍”,所以也没有人多事与他亲近,但是,万一有人闲得无聊,把这事同他说了,可怎么办好!

存弟为此日夜忧心,好不容易听说隔壁村的陈老六托亲戚买女人的事情,连忙说自己有女儿愿卖。

待陈老六的亲戚过来一问,蒙在鼓里的男人自然对卖价极不满意,一口回绝了这门生意,叫存弟心里只叫得苦,嘴里半个字也不敢提起,直到今日。当她在溪边看到女儿尸体的时候,一方面发自本能地悲哀绝伦,一方面又暗暗庆幸她到底死了,不再会作妖了。

“两袋粮食,一头小猪呢!”男人又叹息了一声,“同意了,就好了,今儿死的就是陈家的人了,他再想要回财礼,是不行的。”确实,这是鸡鸣村的规矩,只要女孩子出嫁了,她再死,就绝不是娘家的损失了,就像猪羊既被卖到了屠户的手里,就是出门就跌死,也是绝不能回去找买家的。

存弟更不敢接话,这么重大的损失,打死她也赔不出来,万一她的男人想到她当时没有劝住他,因而对这等损失负有责任怎么办!

躺在院子的穿越者,还沉浸在仍然拥有一部分力量的欣喜里,对茅屋里的夫妻讨论该把他卖多少钱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