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在室内明明灭灭地跳动着,张蓉精疲力尽地往后面靠了靠,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湿了刘海,疲惫的双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恐惧。
她吞了一口口水,看向自家儿子越发成熟的眉眼,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当年的事情在她心里似乎已经被一层灰尘铺天盖地地掩埋了,差点连自己都选择性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做这样的噩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十余年来良心的鞭挞和煎熬,早就让她痛不欲生。
如今,儿子也成器了……
张蓉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撑着床沿坐起来,将身旁的被子掀开一个角。
她看向陈恒远,目光异常地清明。
“恒远,过来坐下吧,当年的事情,我认认真真地讲给你听。”
似乎是预料到了张蓉接下来要说的话,陈恒远酸涩地抿了抿唇,脚步却如同灌铅了一般,一步一步都异常地沉重。
空气中静悄悄的,时不时从窗外传来一两声轰隆的雷声。
陈恒远在床边坐下,苦笑了一声,看向母亲:“你说吧。”
他的预料一向都很准,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听到母亲缓缓说出来的话后也半天美女能缓过神来。
张蓉抬手按住儿子温热的手背,声音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还记得吗,在你小时候,你爸爸经常夜不归宿,你问我爸爸去哪了,我每次都告诉你,爸爸工作太忙了吗?”
闻言,陈恒远沉重地点了点头。后来的他才明白,爸爸所谓的工作,就是没日没夜地在赌场里赌博。
没有人劝得动他,包括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张蓉闭了闭眼睛,似乎还在为接下来的话做心理建设。
“你爸爸赌博的时候被别人骗,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赌完了,甚至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账,要债的一次又一次地上门来逼着还钱,还扬言还不了钱就把你卖了还钱。”
说到这里,张蓉似乎是回忆到什么恐怖的场面,呼吸略微急促了起来,按着陈恒远的手也要用了一点力气。
“要债的人都是一群魔鬼,把我们家里的东西砸了个一干二净,就在我们都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找上了我。”
“那个人穿着一身西装,长得斯斯文文的,他把一瓶药给我,还让我推荐叶夫人买一款新上市的胶原蛋白。”
她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继续开口:“他告诉我,只要我把叶董事长的降压药换成那瓶药,并且成功让叶夫人用上那款胶原蛋白,就帮我们把所有的赌债还清楚。”
话音落下,陈恒远顿时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换药?还债?
他呐呐地张了张嘴,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经过岁月洗礼一天比一天苍老的人变得如此陌生。
当时的她,不可能猜不到这其中的含义。
叶氏企业岌岌可危,无数豺狼虎豹妄想横插一脚,彻底把叶氏扳倒,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对叶董事长夫妇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陈恒远有些迷茫。
自己一向崇拜敬爱的母亲,也是这豺狼虎豹的帮凶吗?
他低了低眸子,声音无比艰难苦涩。
“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为了钱,就能背叛他们吗?”
陈恒远实在不能接受,母亲居然会恩将仇报。
张蓉哽咽了一声,眸底满是痛苦,声音颤抖:“恒远,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后来我也认真思考过要不要答应他,可是要债的人一次次的得寸进尺,妈真的害怕他们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所以你就背叛了他们?”陈恒远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你以前经常告诉我,人要学会知恩图报,做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忘本,可是为什么你……”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陡然惊雷四起。
紧接着,新一轮的狂风暴雨再次来袭。
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陈恒远张了张嘴,问:“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叶阿姨在汽车爆炸中去世查不出来,而叶叔叔明明可以活过来,却又在短短一个月失去生命体征的原因?”
话罢,他紧紧盯着张蓉脸上的神色,希望她否定他。
但是没有。
张蓉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开口:“恒远,对不起,妈错了,妈当时鬼迷心窍,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
闻言,陈恒远苦笑了一声,眼眶隐隐泛红:“可是,妈,这个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如果。你没有对不起我,这句对不起,应该给叶小姐说的。”
失去双亲,艰难在黑暗中摸索的叶歆更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张蓉痛苦出声来,她拼命地摇着头,情绪无比激动,整个房间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声音:“恒远,妈真的后悔了,你会不会嫌弃有我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母亲?”
闻言,陈恒远有些不忍地撇开了头,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妈,我不会嫌弃你,但是,你做错了。”
“做错了事情就要改,现在还不晚。”
听了他的话后,张蓉微微一愣,有这么没反应过来。
陈恒远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秒,道:“妈,我的意思是,我想帮叶小姐,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就当做,为母亲赎罪,也是给叶叔叔和叶阿姨亡魂的一个交代。
闻言,张蓉却是一阵沉默,她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儿子,声音酸涩:“可是恒远,我会坐牢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是凶手,是害死叶歆父母的罪魁祸首。
陈恒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反扣住她的手,声音坚定:“妈,不能将错就错了,这样,我们都对不起叶家。”
甚至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一次又一次经历良心的鞭挞,至死方休。
这样的后果,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陈恒远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似乎在无形之中给她一丝力量,沉默了许久,张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你的,我想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