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县衙里,一出戏剧正上演。
马东枚照着武十凯的大腿扑了过去。
两边的士兵没料到,这个咔嚓一下就能跪倒的文弱书生,此时居然来了这么大一个动作。
他会不会是要刺杀武将军?
士兵们都抽刀在手,围了过去,想将马东枚拦下。
可是,晚了。马东枚已经扑到了武十凯的身前。
武十凯没料到这位县令会来这么一手,也吓了一跳,他的手连忙要去拔剑。他以为这个县令要跟他鱼死网破呢,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家伙是个软骨头。
说话间,马东枚已经抱住了武十凯的大腿:“大将军,您放过我吧,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武十凯放下了握住剑柄的手:“噢,这样啊。”他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鄙夷的微笑。周围的士兵也松了口气,都轻蔑地对马东枚白了一眼。
不知怎么,马东枚这个举动让武十凯想起了郢州家里的儿子。
每次回家,儿子就会抱着他的大腿,仰着脸,跟他要这要那。
伍十凯差点没一冲动弯腰把马东枚抱起来!
看着这个一样抱着自己大腿、仰着脸看着自己的马东枚,武十凯顿起恻隐之心。
本来他要杀了这个县令的,以便好好出口接连被魏军袭击的恶气。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就是连山的县令?你叫什么名字?”武十凯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
“下官,不,罪臣马东枚。”马东枚的声音里充满了低人一等的味道。这个尺寸其实不好拿捏的,增一分或者减一分,就让人痛恨。
“好,马东枚,这名字不错。你想不想当我的干儿子?”武十凯很认真地看着马东枚的脸。
嗯?马东枚愣了。
周围的士兵也全愣了:我们这位武将军,这是吃错了药了吧?
“啊,嗯,这个,”马东枚的眼珠滴溜溜乱转,他想,这不会是梁国的规矩吧,或者是对方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啊,愿意呀!罪臣今年三十有二,父亲早亡,我早就想有个父亲了。”马东枚反应真是机敏。
周围的士兵哄然而笑:这句回答好出人意料。
武十凯心里这个乐呀:“好!为父今年三十一。为父姓武,你今后就叫我武父吧。”
马东枚心想,“武父”听起来好像“无父”,这多难听啊,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个不孝子一样。不过,事已至此,话已经说到这儿啦,只能接受了。况且,人家还没要求自己改姓呢,已经算便宜自己了。
“哎,东枚明白。武父请坐,受东枚一拜。”马东枚让伍十凯坐下,自己恭恭敬敬给武十凯磕了仨头。
“枚儿请起!”伍十凯很高兴。
马东枚心想: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枚儿,没儿,这是咒我死呀!
但表面上还得客气:“多谢武父!”
“枚儿,你现在把连山县城的情况跟我说说吧。”伍十凯话题忽转。
“是。”
……
小苍山。
第二天,太阳缓缓升起,漫天朝霞久久不愿散去。
昨夜的血渐渐淡去,作为军人,应该快点忘记那些血,但要记住那些倒下的兄弟。
乌醒石早早地睁开了眼,就这样靠在草垫子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穆子同还在睡。昨天大家都太累了,每个人都需要更多的休息。
营帐外脚步声一直没停,那是巡逻兵的脚步声。
玉狮子在身边安静地卧着,乌醒石伸手轻抚着它。
这是最近第多少次梦见如雪,乌醒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觉得如雪在梦里越来越虚弱,像西风吹拂下的玫瑰,颜色在改变,变得惨淡,黯然。
一定是如雪遇到了什么事了!
可是,自己已经没法顾及如雪了。师父说过,出去了,就要一往无前,不能被任何事情干扰,否则,前功尽弃。
如雪,如雪,你为什么不来信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了?是怕我分心,还是因为别的?
是不是如雪的病又犯了?
乌醒石的胡思乱想搅得他辗转反侧。
“怎么啦,大早晨的就摊煎饼?”看来是穆子同醒了。
“梦里的如雪一副很虚弱的样子。”乌醒石也不隐瞒,一改往日讳莫如深的态度。
“师父说过,会治好她的病的。你要是实在想知道,那我们现在就走。或者,叫如电飞回去,带封信来。”
“走不了了。师父说过,不准我们回头。”
“师父还说过,”穆子同坐了起来,看着乌醒石,“你不能分心。只有保持专注,才能把眼前的事儿做好。”
乌醒石苦笑:“太难做到了。”
“要是我,肯定做不到。你,应该可以。最近这些年,你已经彻底变了,坚强得让人怀疑你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谢谢你夸我。”
穆子同笑道:“谢谢你让我夸。”
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时,外面传来了如电的鸣叫声。
玉狮子快速起身,钻出了营帐。乌醒石也起身,掀开营帐的门帘。如电像电一样飞入,停在营帐里的小几上。
乌醒石走过来抚摸着如电。
穆子同迫不及待:“如电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乌醒石:“果然,梁军开始袭击湖州了。我猜想,是郢州刺史梁必道,他已经率领军队开始攻打金良关了。”
“的确是个不好的消息。”穆子同低声道。
乌醒石接着说:“昨天通过野人谷的梁军大部队已经接近连山县城,估计他们会在连山县休整。”
穆子同两手一摊:“得,没有一个好消息。”
“有一个好消息。”乌醒石递给穆子同一封信,是刚才从如电腿上解下来的,“朝廷已经确认,我们两个现在有了身份了。比原来左丘为我们请求的参军校尉还要高一些,参谋都尉,还满意吗,穆参谋?”
“好难听啊。这是个什么鸟官?”穆子同索性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又说粗话了。平常装得很像,没人的时候原形毕露了。”乌醒石笑着说。
“我怕说错话给你惹麻烦,所以平常就装哑巴。还没说呢,这是个什么鸟官?”
乌醒石丢给如电一块肉,算是给它的奖赏。作为雀鹰,如电平时都是自己觅食的。
乌醒石也坐在了草垫子上:“参谋都尉就是参谋人员。你管他什么官,只是个名分罢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印信,更没有手下。”
穆子同叹了口气:“嗨!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是来跟梁军打仗的吗?我们应该去京城,那里才能找到我们的仇人。到这里来,不但离我们的仇人更远了,还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
“牢骚太多了,你!”乌醒石说。
“总得让我心里明白些吧。心里不明白,就老是看不到个头。最累的就是看不见尽头了。”穆子同闭上了眼睛。
“这句话很哲理呀!你现在精进啦。”乌醒石笑了,看向穆子同。
“精进个鬼,哲理个球,还不是让你逼的。你今天要跟我讲清楚。”穆子同也不睁眼。
乌醒石说:“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在京城举目无亲,也没有任何身份地位,就凭两个普通人,怎么能在京城站住脚呢,更何况要去查最上层的疑案。”
“为什么不能信任信王殿下?”穆子同没有睁眼。
“人心难测。更何况,信王现在形同软禁,自身难保。”乌醒石悠悠地说。
只听营帐外传来了玉狮子的叫声。
穆子同把食指放在了嘴唇边:“嘘。有人来了。”
乌醒石警觉地看向门口。
这时门帘一挑,欧阳炯的声音先进来了:“两位贤弟,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