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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江知县回府后,脸色一直是黑沉沉的,夫人不解,泡了杯茶,小心递上前,“老爷,为何闷闷不乐?可是为了路上遇到的疯妇?”

樊羽披头散发,脸颊肿涨,任谁看了也是疯婆子一个。

江知县接过茶,心烦气燥地抿了口,慢慢放下,“你可知那个疯妇是谁?”

“我没仔细听,烦请老爷告知。”江夫人和女儿江虹熠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离得远,所以听不清。

“那个疯婆子正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月楼头牌樊羽。”

“是她?”夫人吃惊,“她,她不是号称貌美如仙么?怎的成了那副模样?”

“忽然得了场怪病,”江知县道,“这怪病,只名医胡可医,但这名医胡现在在林大少爷的别院里。姓樊的若是想得到医治,必须去到林家别院才行。”

江夫人奇道:“这是为何?”

江知县脸色一沉,“你道是为何?”

江夫人表情诧异,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说道:“难不成,难不成这个林赼瞧上了这个樊羽?可这个樊羽已经嫁作人妇,他,他还有机会么?”

“机会这不是来了么?”江知县重重拍了下桌子,“这个林赼定是贪恋樊羽美色,所以才想尽办法将名医胡请回家,非得樊羽上门才给医治。”

江夫人忐忑不安地问道:“那,他与虹熠的亲事,怎么办?”

两家长辈已见过面,都有结为亲家的意思,这正式的定亲流程还没走,林赼便办出了这样的事情。

江知县摆手,“若是不知情便罢,既已知情,断不能容。虹熠人还没嫁过去,他心已系在了一个戏子的身上。跟着这样的人,虹熠哪还能有什么舒坦日子过?趁亲事还未成,再不要提了。”

江夫人唯唯诺诺地应了。

江家大小姐江虹熠正在自己房里臭美,她新做了件花衣裳,穿上身后,美得像花丛里的蝴蝶,正乐不可支,母亲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

她放下衣摆,主动迎上前,拉住母亲的胳膊,关切地问:“母亲,发生何事了,你为何脸色不佳?”

江夫人拉着女儿在桌前坐下,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虹熠,你爹爹方才说,与林家的亲事,算了。”

江虹熠秀目圆睁,“为什么?”她心有不甘地摇晃母亲的胳膊,“娘,你知我对林公子有意,怎能说算就算?”

林赼风流倜傥,颇有才情,她早就对他心有所属,一心盼着要嫁给他。听闻母亲这么说,哪能甘心?

“今日下山的路上,咱们不是被一个疯妇拦了去路?”

“我的亲事与一个疯妇有什么关系?”

“你别瞧着那人疯疯癫癫的,实则是之前风月楼的头牌樊羽姑娘。”

“是她又如何?”江虹熠对樊羽有所耳闻,但具体的事情并不知晓。

江母将来龙去脉一说,最后道:“你爹爹认为林赼不该与一个戏子纠缠不清,所以,不许你嫁给他。”

“我不管,我不管。”江虹熠委屈巴巴地哀求,“娘,你去与父亲说,我不介意。他不愿名医胡上门医治那个疯婆子自有他的道理,再说,他只是让疯婆子去林家别院治病,又没说要与她做些什么。你不是说,樊羽已嫁作人妇吗?林赼彬彬有礼,断然不会做出有违常理之事。”

女儿不停哀求,江母心不由得软了,“好,我再去劝劝你爹。”

江虹熠表情一振,“多谢母亲。”

江母端着一盘点心,轻轻敲开了书房的门。

江知县正坐在桌前,垂目读书。

江母小心将点心放到桌上,“老爷,劳累了一天,您该歇歇了。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您尝尝。”

江知县放下书,捻起一块点心送到嘴里,细嚼慢咽。

“关于女儿的婚事,”江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知县脸色一沉,“没得商量。”他道,“刚才派人去查,原来林赼早对樊羽动了心思。前几日,若没有高五,这樊羽怕是早被他给赎了去。他是何居心?这厢与我们谈论亲事,那厢却花费万两之巨去给一个戏子赎身。若不是高五抢得先机,他怕是已经将人赎出来,藏到林家别院了。”

越想越气,江知县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去告诉虹熠,不管她喜不喜欢林赼,这门亲事都是绝对不可以的,让她歇了这份心思。”

江夫人唉声叹气地走了。

江虹熠在房内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乱转,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急切地迎出去,表情殷殷地问:“母亲,如何了?”

江夫人摇了摇头,“你爹爹说了,绝对不可以。你呀,歇了这份心思吧。”

江虹熠气得跺脚,“都是樊羽这个疯婆子搅我好事,我,我定不饶她。”

这厢,樊羽折腾完,整理好头发,戴上面纱和帷帽,缓行下山。

天色暗下来,周遭被黑暗笼罩,隐约能听到林子里的鸟叫声。

三人行至山脚处,南星去找马车,樊羽和芳润站在路边等着。

“这南星怎的去了半天还未过来?”芳润等不及,踮脚四顾,“是不是不好找马车啊?早知道,提早找来就好了。”

“不急。”樊羽道,“回去早了也无事,我们慢慢等等就是。”

天黑了,附近没人走动,特别安静。

一丝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樊羽听得不真切,问:“姑姑你听,是不是有女人的哭声?”

芳润便侧过身子,仔细听了会儿,“是哎,真是女人的哭声。”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听声音,哭得挺凄惨的。”

顶着一张猪头脸,樊羽胆子变得比平常大些,她道:“索性去看看吧。”

她拉着芳润,循着声音找去。

在丛林边上,两人借着隐约的光亮,竟瞧见一名女子正往树上系绳子,边系边哭。系完了,用手使劲抻了抻,确定足够结实,她脚踩一块石头,边哭边将脑袋伸到了绳子里。

樊羽道声“不好”,疾步奔了过去,一把抱住那女人的腿,嘴里喊着:“小心!”

芳润跟过来,和樊羽一道,将女人给抱了下来。

女人见状,趴到一旁,呜呜咽咽地哭泣。

樊羽喘息两口,“姑娘,这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寻短见?”

姑娘掩面抽泣,只哭,不说话。

樊羽被她哭得心烦,便道:“救人救到底,咱们把她领回宅子,再细细问吧。”

黑咕隆咚的,总不能把一个姑娘家扔在荒郊野外。

芳润扶起姑娘,问道:“我们家夫人心善,要带你回宅子,你去还是不去?”

那姑娘抬头瞧了眼樊羽的脸,边抽泣边点头。

樊羽借这个空打量了下姑娘的长相,眉清目秀,看起来挺憨厚老实的。

马车来了,一行几人坐上了马车,往回赶。

回到宅子里,芳润把那姑娘撂在一边,熬上中药,又帮樊羽准备了一大桶温水。樊羽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喝了药,周身舒服畅快。

一切都妥了,芳润才把那姑娘领进屋内。

洗过脸的姑娘,规规矩矩给樊羽跪下,“范朵见过夫人。”

“你叫范朵?”

“是。”

“家居哪里?”

“距此十里的范家庄。”

“家中还有何人?”

“娘去世了,只有爹爹和我。”

“你这么晚出来,爹爹不会挂念?”

“爹爹在外做事,这几日不会归家。”

“你为何要寻死?”

一提这事儿,范朵又哭将开来,她抹了抹眼泪,“夫人,我,我,我已有两个月身孕。”

樊羽瞧眼她纤细的腰身,惊奇不已,“你,你有身孕了?那,孩儿的爹爹呢?你已成亲?”

范朵摇头,“我并未成亲,孩儿爹爹,孩儿爹爹已经死了。他本答应秋后到我家提亲,谁料想,有日他在路上行走时,不小心搅了王爷赏花的心境,就被,就被王爷命人给,给砍了。”

樊羽唏嘘不已,“草菅人命,真是个狗王爷。”

范朵惊恐抬头,“夫人,使不得。若是王爷听到,可是杀头的大罪。”

“孩儿爹爹死了,你便要随他而去?”

“孩儿爹爹死了,我伤心难过。可葵水不来,最近几日又多了呕吐的症状,我打听了邻家嫂嫂,她怀孕时便是这些症状。我猜自己是怀孕了。若此事被爹爹知晓,定会骂我不知廉耻。所以,所以,我便没法活了。”

“怎么就没法活了?把孩子打掉,人不知鬼不觉的,你还可以好生地过你自己的日子。”

范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是我与秦哥哥的孩子,我狠不下心来。”她眼神坚毅,“以后,我和这孩儿的命便系到了一起。不同生,便共死。”

樊羽瞪了瞪眼睛。

这古代的女子还真是长情,竟为了一个肚子里的孩子便要死不活的。

“那,你不如找个人家嫁了,把孩儿生下来便是。”

范朵还是摇头。

“你既不想嫁,又不舍得打掉孩子,那,只能死路一条?”

樊羽拿执拗的范朵没办法。

范朵垂头落泪。

樊羽愁得不行,可眼前这范朵长得娇娇小小的,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衣服打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清贫。但打了补丁的衣服却是干干净净的,衣角处洗得泛了白,说明她是个勤快的姑娘。

范朵哭了会儿,自知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法子,她期期艾艾地起身,“多谢夫人,范朵贱命一条,自有去处,就不打搅夫人了。”

分明是还要赴死。

樊羽实在是看不下去,轻轻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是姑娘家,不可以怀孕生子,我这成了亲的妇人,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