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雅知没说话,看着茶杯,若有所思:倘若孙美卿是故意换掉孩子,那她真的对孩子不管不顾了吗?会不会她把那孩子安排在身边呢?那孩子……是个女孩子啊!
“警察怎么说?”
郁正城走过来,出了声。
郁雅知回了神,如实回复:“孙美卿说是我做的。警察在调查。爸,你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相信?”
郁正诚还没老糊涂:“我都说过把继承权给你了。你没有作案动机。”
郁雅知面上平静,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父亲是相信她的。父亲是站在她这里的。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斗,心里也有了很多安全感。
郁正诚不知郁雅知心中的动荡,又说:“关于孙驰的事,我回想了一些细节,也找人去看了当年的卷宗,确实有些蹊跷。”
郁雅知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什么蹊跷?”
“根据相关人的口供,讨债人胡常并没有对孙驰有过暴力讨债的行为。他们的债务关系,远没那么紧张。孙驰的自杀及杀人动机都不充分。”
“我见过孙驰来向孙美卿要钱。孙美卿是有动机的。”
金钱面前,很难谈亲情。
以孙驰无赖的性格,姐姐嫁入豪门,可不就是他的摇钱树了?
孙美卿除去这个麻烦,可太有杀人动机了。
两人闲聊着,管家董厚来提醒:“老爷,两位小姐,饭菜做好了。现在要摆上桌吗?”
郁正诚点了头:“摆上去吧。最近喝了不少酒,胃有些疼。”
于是,他们转移到了餐桌上闲聊。
这次,郁正诚换了话题:“宁璇近来在忙什么?”
宁璇安静吃着饭,骤然被点名,还紧张了下:“咳咳,没,没忙什么,我就剧组拍戏呢。”
“拍戏要注意安全。现在是非常时候。我们家近来有点走霉运。”
“嗯嗯。我会小心的。”
“等这事儿过去,你们也商量下要个孩子吧。”
“咳咳——”
这话题转的又快又猛。
宁璇吃个菜,差点噎到。
郁正诚看她这样,皱眉问:“你们没计划?”
郁雅知替她接了话:“知道了。这事,我们会看着办的。”
“别这么敷衍我。半年吧。我得听到你怀孕的消息。不然,我名下资产就全捐出去了。”
“那挺好。我很骄傲,你现在思想觉悟都这么高了。”
这番犀利又讽刺的言论把郁正诚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这孩子!”
“我们吃好了。”
郁雅知放下筷子,要走人了。
郁正诚瞬间服软了:“等下……别走……我也没说什么。”
他现在很怕孤单。
连孟溪过来,尽管不想在一个晚辈面前丢人,当她有意留下来聊天,他也没拒绝。
晚餐正常进行。
吃饭晚餐后,郁正诚留两人吃点心。
其实,也没聊什么,但有两个活人在,显得他没那么可怜。
一直墨迹到九点钟。
郁雅知才告辞离去。
郁正诚送到车前:“回去路上小心。”
“明白。”
郁雅知拉开副驾驶位的门,正要坐上去,回头看父亲还眼巴巴看着自己,挺可怜的,就说:“您回去吧。我有时间会过来看您的。”
郁正诚点了头:“好。”
宁璇发动了引擎,降下车窗,也向郁父告了别,随后,才开走了。
黑色笼罩着天地。
老宅的灯光陆续熄灭,像是被黑暗吞噬了。
郁雅知回头看着,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睡觉的时候,也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
宁璇也被她翻来覆去的动作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睡吧。”
郁雅知摸到手机,点开手电筒,照出一片光亮,走出了卧室。
她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就在楼梯口,坐在台阶上,给父亲打了电话。
没人接。
又给董厚打。
这次打通了。
她的担心因为父亲不接电话而加剧,立刻说:“董叔,你快去我爸房间看看。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上次身体检查是什么时候?”
“老爷身体一向好。不过,人年纪大了,总是有点问题的。小姐担心的话,我这去看看。”
董厚回答着,就去敲郁父卧室的门了。
没人回应。
他强行推开来,床上也没有人。
恰在这时,郁正诚从书房出来,看到董厚,目光诧异:“怎么没睡?你找我有事?”
董厚笑着解释:“不是我。是小姐。大概是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郁正诚一听,笑了:“这孩子担心我呢。”
“小姐向来孝顺,会疼人。”
董厚夸奖一句,把手机递过去:“老爷跟小姐说几句话吧。别让她担心了。”
郁正诚笑着点头,接了手机,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一阵训斥。
“这么晚了,你没睡,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睡不着。在书房处理几个文件。”
“越处理越睡不着。赶快回去睡觉。”
“我也想睡。睡不着啊。”
郁正诚难得收到女儿这样明显的关心,小孩子一样撒娇了:“连续几天了。都睡不着。心脏还有点疼。”
“心脏疼是小事吗?去看医生了没?”
“还没。估计最近压力大吧。”
“你压力大,也得好的身体扛。你当自己是小年轻吗?赶紧去医院检查。”
“哈哈哈。没事。逗你玩呢。”
郁正诚收到女儿的关心,一扫这几天的阴霾。
他这时候,才觉得女儿贴心。
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忽视女儿了。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赶紧让董叔开车送你去医——”
“雅知啊——”
“什么?你有事说事?”
她预感父亲会说些她“不想”听的——煽情话。
果然,下一秒,郁正诚煽情了:“你是爸爸的好孩子。真的。你从小就很好。在我忽视的地方,也生长的很好。你是爸爸的骄傲。”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孩子呢?
“雅知啊,你是最好的继承人,也是爸爸最想要的继承人。”
这迟来的认可……到底还是让她听到了。
郁雅知哭了。
莫名其妙就哭了。
她听不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宁璇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她在楼梯口抹眼泪,忙上前关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郁嘉言——”
她以为是郁嘉言出事了。
郁雅知摇了头:“不是。不是……”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宁璇看得焦急:“那是什么?你别哭啊。”
郁雅知擦了眼泪,又哭又笑:“我爸认可我了。他说我是他最好、也是最满意的继承人。”
她以为她不在乎了,但他真的说出来时,她还是激动、开心地哭了。
宁璇明白她内心深处藏着个希望得到父亲认可的小孩,也为她高兴:“那必须啊。算他还没有老糊涂。你这么好,他必须认可你啊。”
“我等了这么久。”
郁雅知紧紧抱住她,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终于说了。这是梦吗?我在做梦吗?”
宁璇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不是做梦。雅知,你值得的。”
郁雅知哭了一会,就恢复如常了。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激动了。”
宁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温柔一笑:“激动点没什么。我喜欢你这样激动的样子。你以前太理智冷静,反而让我觉得不真实。真的。”
郁雅知这会心情好,听了,忍不住逗她:“你竟然说我以前不真实。那我以前不真实,你还喜欢我?是骗我啊?”
宁璇:“……”
得,她失言了。
这人不放松一点点,随时能抓她言语里的漏洞。
“没有啊。怎么会?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会喜欢多久?”
“喜欢到……你不喜欢我那么久。”
“那你完了。我要喜欢你一辈子、下辈子了。”
两人浓情蜜意了一会,才回房休息了。
这一夜好眠。
郁雅知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爸爸跟妈妈带她去公园玩。
公园有一棵很高很高的绣球花树。
她要摘花,自己摘不到。
他就把她高高举起来,放在脖颈上。
她骑着他的脖颈,去摘绣球花,还是摘不到,就抓着他的头发,使唤着:“爸爸,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你踮着脚嘛。”
他便踮了脚。
她终于摘到了花,把花别在他的耳朵上。
他道了谢,夸她:“我们小知最棒啦。”
随后,他拿下绣球花,送给了妈妈。
他们也有幸福的时候啊……
就是梦很短。
她醒来了,还很不舍,尝试着入睡,想再去那个美丽的梦里。
天亮了。
郁雅知还在回味着那个梦。
忽然,一通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郁雅知摸了手机,看了眼来电,是董厚的——这么早,他打电话有什么事呢?
她还笑着,接通了,刚张嘴——
董厚慌张恐惧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世界骤然安静了。
郁雅知有一瞬的失聪,嘴巴下意识动着:“你说什么?董叔,你说什么?”
“老爷、老爷——”
董厚哽咽着,崩溃地大哭:“老爷没了。”
“啪。”
手机落在地上。
郁雅知头昏目眩,眼前一阵发黑。
宁璇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视线里,郁雅知面色苍白、身体发抖,下一刻,骤然一头摔下了床。
她吓得清醒了,立刻跳下床,扶起她,拍着她的脸颊,掐她的人中:“怎么了?郁雅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郁雅知缓缓恢复意识,醒了过来。
她看着宁璇,想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
身体还在发抖。
手冰凉凉的。
宁璇紧握着她的手,亲了下她的手背,轻声安抚着:“我在。郁雅知,我是宁璇,我在呢。”
郁雅知好久都发不出声来。
世界漫长得像是不动了。
等她身体恢复知觉,也不过三分钟的事。
“我爸、我爸——”
她又发不出声音了。
董叔说她爸爸没了。
怎么会没了?
昨晚他们还通话呢。
她不敢说,怕说了,爸爸就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