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心里惊惧自然不可避免,又有些忧心谢恪会对自己原先的计划造成极大的干扰。
傅知玉早上起来便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决定从明天起还是让琉璃宫加强防备好了,至少别在让谢恪这么轻而易举就进来。
之前他不明白谢恪为什么会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非得让这个世界重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关注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
傅知玉在感情上肯定算不上迟钝,他只是不能理解谢恪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转变,也不想了解。
挺有意思的,上辈子,是自己追着谢恪跑,他若即若离,总也不肯回应,这辈子却是倒过来了。若是以前的自己听见这些话应该是会很高兴的,但是如今听着,却只担心他会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
傅知玉花了一段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是要出宫的,仍有正事要做。
他还得顺便去一趟谢府,毕竟之前答应过的,这一遭也是避不过。昨晚之前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想起来,心里毛毛的。
傅知玉长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总而言之,谢恪对自己来说真是冤家了,这两辈子都不肯顺着他的意来,非要给自己找不舒服。
他出了宫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元府,更没有去谢府。而是带着两个护卫去了京城之中最大的酒楼,点了几盘点心和一壶清酒,坐在酒店二楼临街的雅间里面,慢慢地吃着喝着。
现在已经不早了,大街上非常热闹,吆喝声和交谈声汇成一片,傅知玉还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从楼下面走过,便让护卫去买了两根上来。
“你们吃吗?”傅知玉如今心情算是好了一些,从谢恪的阴霾中脱离了出来,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问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护卫,“偶尔尝一尝还是挺好的。”
两个护卫一齐严肃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强求,一根自己咬了一口,酸地皱起了眉,却还是低头咬了第二口。另一根被他用黄纸包了起来,放在了手边。
最近临近科举,风月楼一楼特别热闹,傅知玉能听到很多学子在下面高谈阔论,不管是对诗还是论道,都引得一堆人围观,嘈杂声比外头街道都要大几分。
上辈子他和徐大学士一起负责了本届科考,没少往这种场合里面钻,当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有个心上人,一心要表现自己有多优秀,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但他如今看着这些,只觉得像是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
年轻人有这精气神自然很不错,不过就像母妃说的一样,他之所求已经不一样了,看这些自然不同。
风月楼对面是京城里面最盛名的烟花街,所以这楼才得名风月楼,“坐观风月”确实也是事实。
只是如今是大白天,烟花街是不接客的,但是不接客不代表不干活,街里内部还是忙地很。
傅知玉知道,今天,街中最大的青楼媚阁买了一批新人进来,都是十岁左右的少男少女,这其中有一个孩子,他必须要救出来。
这个孩子现在应该还没有名字,是他给起的名字,用了元家的名,叫元明刀。
上辈子,元明刀被卖进青楼之后,老鸨要调-教他做小倌,但是他死也不从,不知被打了多少次,有一天硬是从龟公手里逃了出来,沿着烟花街跑到了风月楼,一头撞进了傅知玉怀里。
不管是书里还是现实,傅知玉都出手把这孩子带走了。书中的傅知玉是觉得这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就带着一股狠劲,将来是把好刀,然而上辈子,真正的傅知玉只觉得他浑身是伤,看着太可怜了而已。
上辈子,元明刀被傅知玉放在元府里面养着,元府待他很好,还教给他武功,他最会使的武器是一把圆月弯刀,晚上也要抱着这把刀才能睡着,也确实武艺天赋极好。
傅知玉有空就会去看看,但元明刀这小孩像是认准了他一样,不肯留在元府,非要跟着他。
傅知玉被他救过两次命,挡刀之类更是不计其数,每次上战场,也是他寸步不离地跟着。
最后一次是谢恪造反的时候,他带头反击,但未能成功,被造反的军队斩杀于马下,当时,他才二十出头。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明刀重蹈覆辙,落到那样的地步。
这个孩子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战争,也不愿沉溺于朝中心计,只是一心为了自己罢了,这一辈子,傅知玉自认为有责任要还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
可关于明刀,傅知玉能追溯到最前面的也就是现在了,再往前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哪里。
正想着,他就望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摇摇晃晃地从道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正是往烟花街这个方向走。
那大约就是了。
傅知玉精神一震,连忙带着护卫往下面走,他走到马车跟前的时候,那车也正好停在媚阁后院的路口。
傅知玉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那两个护卫就已经足够了。不一会儿媚阁的老鸨也颤抖着身体出来了,后院里面跪了一排人。
“昭王要是在阁中看上什么人,那尽管说,”老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
傅知玉指了指那辆马车,道:“其余的不要,我只要他。”
护卫会意,伸出手把马车的帘子掀开了,傅知玉往里面一看,一个小孩蜷缩在马车最里面,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小孩长了一双绿色的眼眸,异域特色很明显,他原籍应该是西域古国,千里迢迢被转卖到这里。马车里面黑,他眯着眼睛往外面看了看,花了一段时间才清楚来人的样子。
待他看清楚傅知玉的脸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神中迸发出明显的惊喜神色,脸上冒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来。
“过来,”傅知玉朝他伸出了手,语气十分温和。
不知道在这时候明刀愿不愿意和自己走。他心里原是有些忐忑的,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也证明他确实是想多了。
小孩特别听话,很快就爬过来了,一下子便钻进他怀里。
他明明已经十岁了,却因为营养不良,瘦地很,看起来比寻常七岁孩子还要小,傅知玉轻而易举就把他抱了起来,把他拢进了自己的大氅里面,然后一伸手,把刚刚包着的那根糖葫芦给他了。
“我记得你就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傅知玉拍了拍他的背,轻声细语地问道,“跟我走吧,等会儿我带你去客栈吃饭洗澡,再买几件衣服,好吗?”
小孩点了点头,睁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起来乖地很。
“怎么就只剩他一个了?”老鸨看着那掀开帘子之后空荡荡的马车,急地什么也顾不上,拿手肘y了一下旁边的龟公,“我买了十来个的!”
“别提了!”龟公一脸晦气,低声回道,“三天前路过泪城那地方,一个晚上全跑了,我看是被人恶意破坏了的。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也不跟着跑,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我就给送回来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一个都不剩。”
傅知玉就不管妓院那边是什么情况了,他把自己想要的人带走了。
风月楼里他开好的房间里面小二已经备好了热水烧好了炉子,他要先把这脏兮兮的小孩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