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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泼茶

风平浪静几日。

扶渊从嘉兴楼带回来的“圣血”交给周二爷以及与他相好的太医研究去了,据说二爷整天抓耳挠腮,上火到嘴角起了燎泡,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而六殿下钟离宁那儿,钟离宴听了妹妹的想法,的确是给她换了女傅,倒不是真指望她能帮着分担,只是想起了自己以前被逼着读书的情形,同病相怜,这才允了的。

至于给遮月侯云垂野的信,扶渊本想托初一送去,初一稳重,十五活泼,云都路远,十五留在自己身边没什么,还是这封信要紧。谁知初一却死活不同意,好似自己走了他扶渊就会被什么给吃了一样。

最后扶渊决定,干脆谁也别去,直接送到驿站,免得煞有介事地引人注目。

已是十月初,扶渊估摸着,云垂野也该回信了。

那日下了朝会,扶渊随周同尘同去文山殿,拜会文山君。

文山殿与其他有头有脸的神殿不一样,其他神殿都是占着京中顶好的位置,要么是离皇宫近,要么是地段繁华,或者在别处再寻一个风水宝地,总之不会像文山殿一样,建在荒郊野地。

而周家长房不过比文山殿离曦月殿近了百步有余。

所以老周他到底是什么时辰起来上朝的啊?

文山殿作为四大神殿之一的名头也不是虚的,文山殿,不负其名。

本以为是什么荒郊野外,谁知近了才知别有天地。文山殿依山而建,附水而居,倚花林,欺风云,明明只是木楼黑瓦,却因太过高耸磅礴,竟比红墙朱瓦、雕梁画栋看起来还要堂皇威严。

扶渊站在它面前,不由得心生敬畏,同时也敬畏着他的主人。他隐隐担心,自己可能把周同尘常挂在嘴边的祖父,久隐于世的文山君,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们下了车,立刻就有人来迎。扶渊瞧着那些人脸色,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在天时院檐下,可不就是如此这般……

难不成是百里山长大驾光临了?1

的确,那些小厮面色不算好看,扶渊又看了一眼周同尘,周大少本人对此视而不见,引着他进去了。

文山殿格局恢弘大气,扶渊本听说这文山神君最爱风雅之事,还以为这园子里会仿着南方的园林,像宫里御花园那般,进来才知,院里花木扶疏,掩映楼台,青松傲竹,更显气度,有那么一瞬间,扶渊几乎要把那些小厮的不自然给忘却了。

一行人进了大殿,还不待扶渊看清里面陈设,一个茶盏就在就在脚边炸开,茶水溅了一身——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辱骂。

大殿都施了隔音的法术,因此扶渊他们在外面根本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周同尘也被吓得够呛,他要是知道里头闹成这样,铁定不敢带扶渊进来了。

“檀翡,祖父呢?”周同尘转头问身边的小厮。

“回少爷,老爷子早就被气走了。”檀翡附在他耳边,声音小的刚好能进扶渊耳中。

一上来就撞见文山殿这么多的内眷,又是这般情景,扶渊真是想转头就走,可那女人说的话却牢牢定住了他:“我不管!既然他云侯的妹妹不愿嫁过来,那我们家光姐儿就愿去那荒蛮之地?!我不过挑几个侍妾陪嫁罢了,一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云侯是你们想攀就能攀得上的么?!别不识抬举!”

扶渊定定瞧着那女人,一整套的鎏金红宝头面,挑心的硕大红宝尤其晃眼;衣料是江南的妆花锦,精美的团花纹随着她行动间摆动,甚是好看,只可惜她美则美矣,却托不起这套衣服的气势,反而宣兵夺主了。

她身后立着几位女子,前头又跪着许多人,都是妇孺。不仅文山君不在,连周同尘的父亲文山世子也不在。

他实在是没时间细看,偏过头去小声问周同尘:“这是你小娘?”

周同尘简直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脸上火烧火燎,咬牙切齿地:“对,这就是胡氏。”

那就对了。扶渊心下了然,他还没见过老周这般激动呢。这胡氏的话看似是处处为着光姐儿——哦不,周师姐着想,实际用心不可谓是不歹毒——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往姑爷房里塞人了?

“咳咳,”周同尘假咳几声,走过去给堂上诸位见礼,“见过各位姨娘,还有各位弟妹。”

这称呼……扶渊哭笑不得,原来那跪着的也是他小娘。如此一来,扶渊更加清楚了这位胡小娘的险恶用心,不仅能往这姑爷房里塞人恶心师姐同尘他们,还能让其他妾室的孩子们嫁入侯府为妾——啧啧啧,一石一筐鸟,真是好计策。

“这位便是连远殿的上神,今日是特意来拜见祖父的,姨娘们暂且避一避吧。”周同尘扫了那胡氏一眼,眼里说不出的厌恶。

“呦——”胡氏由两个侍女扶着上前走了两步,矫揉造作地硬是要学“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姿态。

“大少爷回来了?胡氏轻佻的点了点他的肩膀,被周同尘避开也不生气,媚眼一转又看向扶渊,“妾身胡氏,见过上神。”

扶渊干笑两声:“见过婆婆。”

胡氏面色变了又变,周同尘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胡氏虽是妾室,却是有诰命在身的,扶渊只能称周同尘的母亲为伯母,称她一声婆婆,也不算辱没了。

“小兔崽子!你笑什么笑?!”胡氏在长房胡作非为惯了,并非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见状也不忍了,指着周同尘鼻子便骂,“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怎么?平日是老娘薄待你们姐弟了?要你带外人进来打压我的风头?还让我避一避?怎么?给人做妾就算不得人了?还是单你文山殿的妾不是人?好大的规矩!我告诉你,你老娘早就不管事了!这门里门外可都是持的!”

这话着实难听,周同尘黑着脸,碍于自己是晚辈,只替扶渊辩解了两句:“姨娘这是什么话,上神不过是来拜见祖父的,您如此无礼岂不是要让上神见了咱们文山殿的笑话?”

“什么笑话!”胡氏讥讽的看着周同尘,连扶渊也没放过,又走到他跟前儿,“这要不提我都忘了,上神不也想娶我家光姐儿么?今儿莫不是赶着来拆人姻缘的吧?!”

扶渊被这番话噎了一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敬。朝堂上那些引经据典的都是些自持身份的文雅人,这般泼辣接地气的……

他正愣怔呢,忽然被身后的初一拉过身后,紧接着,他就看到初一甩了胡氏一巴掌,声音相当之清脆。

别说扶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还没完呢,初一把人家一巴掌扇在地上,又冷声道:“继续叫啊,叫得好听了我家上神给赏钱。”

扶渊扒着初一的胳膊,生怕他继续单方面地殴打妇女。这狠劲到底是跟谁学的,他怎么认识初一这么长时间了都没看出来他是这副脾性?

“周大人,烦请您让人拿身衣服,上神这衣服都湿透了。”初一见扶渊仍是一脸呆相,便替他做主了。

“哦,好好好,上神这边请。”周同尘这才反应过来,不再理会胡氏,把扶渊迎到了一旁偏殿里。

方才胡氏那一盏茶砸过来,周同尘还好,扶渊可是被淋了半身的水。一开始茶是热的,倒不觉得难受,待茶凉了,秋风一吹,给扶渊吹得直哆嗦。

周同尘给扶渊拿了自己的衣服,偏殿里隔着屏风,扶渊和初一在里面换衣服,周同尘就在外面陪着说话。

扶渊看初一还冷着脸,便也不敢和他再说些什么,只问周同尘:“老周,你与我说实话,世子爷……咳,对那胡氏,到底是能纵容到何种程度?”

周同尘知道扶渊是担心文山殿为难初一,便宽慰道:“上神放心,家父再糊涂,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拎不清楚,本就是胡氏有错在先,等下父亲过来,一定会给上神与初一公子一个满意的交待。”

“如此最好。”初一又替扶渊回了。

扶渊只得在心里叹气——他从未想过,原来“家”也能是这个样子的。

算了,这又不是自己家,自己堂堂上神,有什么好怕的?

给自己打完气,他拍了拍初一,又拍了拍周同尘,表示没什么问题,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大殿上的“战场”。

再入大殿,周同尘的父亲——文山殿的世子爷,已经到了,很客气地把尊位给扶渊留了出来,扶渊谦让几回,这才坐下。其余的人便按尊卑坐好。

旁的不提,这文山世子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当真是丰神俊朗,连扶渊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怪不得能生出周和光这样的女儿。

至于胡氏,拿帕子捂着方才被初一扇过的脸颊,正偷偷抹泪,还不忘泪眼盈盈地看向世子。有一说一,初一这扇人的技术是真不怎么样,他以前和钟离宴偷偷看过宫里老嬷嬷打宫女,一巴掌下去,脸皮没事,却能把牙都给扇下来两颗;初一这个,脸肿得多老高,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还害得自己手疼。

“不知上神大驾光临,臣多有不敬,还请上神莫怪。”世子爷说着就要起身道歉。

扶渊刚要起来,旁边的初一便上前一步,把世子爷给扶起来了。

“无妨。”扶渊温和地说,“晚辈崇仰老仙君,又与令郎交好,怎会因此与文山殿计较。”

世子爷没听懂扶渊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没脾气好说话,便陪着笑脸继续道:“既如此,您看——今日之事实属我文山殿的家事……”

扶渊也笑了笑,往后略坐了坐。这事儿哪是这么好完的。

“世子爷此言差矣,”又是初一,“方才府上的姨娘冲撞了上神,言语不敬不说,单单是那盏滚烫茶水,给烫伤了一大片——您把这叫家事?”

文山世子颇有些他爹不问世事的样子,可惜没学到精髓。他一时间不清楚初一到底是何许人,只是看起来没有上神那么好说话:“呃……那这位公子的意思是?”

“您不必紧张,”扶渊开口了,“方才隐约听到,婆婆您说我对周师姐有意——我倒没什么,可如今师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和其他男子不清不楚的,岂不影响清誉?”

世子爷愣了一愣,半天没想起来扶渊口中的“婆婆”是谁,直到周同尘出言提醒。

“胡氏!你当真敢如此诽谤上神?!”世子爷一拍桌子,震得手边茶水都晃出了些许。

“老爷明鉴,妾身哪敢啊!”胡氏“扑通”一声跪下,转瞬间就来了个泪声俱下,“妾、妾之为人,老爷您再清楚不过,妾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什么?难道还是本上神冤枉你了不成?”哭哭啼啼,扶渊见了就烦。

“大胆贱妇!上神面前也敢信口雌黄!”世子爷气冲冲地走下去,照着胡氏另一半完好的脸就是一掌。

这一掌声音响,却还不如初一厉害,不轻不重的,扶渊自然是知道世子爷到底是什么态度。看来不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他是不会轻易动胡氏的了。他就不明白这世子爷到底是看上这胡氏哪儿了,单论容貌世子爷还不如去揽镜自照。

“世子爷莫气。”扶渊深深看他一眼,年轻的面孔看不出喜怒,“您不妨说说,这件事您是想怎么解决呢?”

“……全、全凭上神吩咐。”男人忙着作揖。

“哦?”扶渊颇觉意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那依晚辈愚见,治国无法则乱2,咱们不如就送到有司,让诸位大人给个决断,您看如何?”

听了这话,胡氏的脸立马就变了:扶渊这不是要善了啊。

“……您有所不知,”世子爷一副难为的神色,“胡……胡氏虽为臣妾室,却也是有诰命在身的。”

“我知道,”扶渊点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不敢不敢,那您看……”本是天凉好个秋,世子爷额上却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古人云,‘诛不避贵,赏不遗贱’3,这个道理想必就不用晚辈再说了吧?”扶渊不欲与他再消磨时间,“还有些事,虽是世子家事,我却也不得不说几句。您这位胡小娘,方才正想着把同尘这几位姐妹都送与云侯做妾呢,怎么?好歹也是文山周家的女儿,怎就这般轻贱了?还有,与云家联姻一事,您也别光顾着自己痛快了,太子殿下那边的意思,您多少也要顾及一些。”

言罢,扶渊起身走下堂:“把胡氏押解至大理寺,听审。”

【作者题外话】:1:放过百里山长吧哈哈哈!2:治国无法则乱:《吕氏春秋·察今》3:诛不避贵:《晏子春秋·内篇问上》ps:其实今天心情不大好,拿小说也不能沉溺于虚拟世界(捂脸),也就看百里山长能乐呵乐呵了(哈哈哈不好意思)pps:再推河图大大的《景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