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绵嘀嘀咕咕道:“我听很多人也这样说,有一个哥哥和我长得很像,但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亲生哥哥。”
老人笑几声:“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那个时候,你妈妈估计还没结婚。……快点尝尝柠檬茶吧?要不凉了,柠檬是福利院里的孩子种的。”
谢云绵小心翼翼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好喝。
老人很喜欢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孩子,想让他在福利院里多留一会。
但老人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老人所使用的是老人机,老人机音量很大,谢云绵能清晰听见那边的人喊老人作“傅导演”。
谢云绵之前在游乐园的剧组里拍摄时,就有一个国外老爷爷是导演,管理着整个剧组,他在耳目渲染中也知道导演是做什么。
老人放下电话时,看出了谢云绵的疑惑,轻笑几声:“小朋友,我的本职不是开福利院,而是导演,嗯……就是拍你平时在电视机里看的片子。”
在他长大后,知道哥哥是在拍戏途中死去,就潜心于演艺圈,误打误撞成了一名导演,一干就是大半辈子,演艺圈里的人大多都听过他的名字。
谢云绵问了问他有什么作品,……如果有他喜欢看的卡通片就更好了。
老人轻笑一声:“我已经退休很久了,我以前拍的片子都是一些年代片,小朋友你不感兴趣。”
“刚刚打电话来的人是白事店的人,因为过一个星期是我哥哥的忌日,所以我得提前准备。。”
即便所有人都不记得傅知礼了,他也想好好纪念一下他的哥哥。
谢云绵怔住,忌日……?
老人站起身,披上外套:“小朋友,我可能不能和你聊这么久了,我有事得先走了,你可以和院里的小朋友玩,有事可以求助保育老师阿姨。”
谢云绵双手抱着柠檬茶,乖乖仰起头:“嗯~”
老人离开后,谢云绵也差不多该走了,他并没有留在这里玩的打算,但碍于柠檬茶很好喝,他想找保育员老师,让老师给他的小水壶倒点柠檬茶回家喝。
谢云绵刚迈出院长办公室,就被小胖子带着几个小孩堵住。
小胖子是那个想谢云绵“求婚”的孩子。
他被拒绝后,依然不折不挠,吸溜着鼻涕,捧着一束小花花,大声道:“崽种,你,你当我的脑婆吧!我真的会对你很好的!”
其他小孩起哄道:“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其实小孩子不懂这些,主要是前几天有人在福利院内对保育员搞求婚,小孩子学得有模有样。
谢云绵一进来福利院,就成了这里最漂亮的孩子,难免会有院霸注意到他。
谢云绵憋红脸,整个人仓促极了:“我,我我才不是崽种,呸,我才不要嫁给你当脑婆。”
小胖子丢下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涨红的豆沙包:“呜呜呜,我就要你当我脑婆!我不管我不管!”
谢云绵:“……”
谢云绵咬紧牙关,支支吾吾憋出一句:“我已经是别人的脑婆了。”
其他小孩子睁大眼,发出惊呼声:“哇哦,你是谁的脑婆啊?二班的李狗蛋还是小翠花?”
谢云绵扭扭捏捏:“我是我家长们的脑婆。”
这个“们”字,特别有灵性,让小孩子沉默了一会:“保育员老师不是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脑婆吗……”
他们话没说话,保育员老师就赶来了,把他们驱散开,向谢云绵道歉:“抱歉,这群孩子是院里最不听话的小孩,我待会会教训他们。“
“没关系。”
谢云绵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根本不懂脑婆是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带上家长,彰显他是一个有家长的人。
他踮起脚,双手捧住自己的天蓝色小水壶,奶声奶气道:“姐姐,可以给我倒一点柠檬茶吗?我想带回家喝。”
“当然可以。”
保育员老师接过儿童小水壶,去热水间倒了满满的柠檬茶,还给谢云绵:“欢迎下次再来玩哦。”
谢云绵:“嗯~”
他带上小水壶和背包,离开了福利院。
此时正是早上十点多,坐公交车的人不多。
但谢云绵依然混上了公交车,他太小了,司机根本没看见他,只听见了叮咚一声的投币声。
谢云绵回到家后,咕噜噜冲向他,往他怀里钻,好奇问道:“小陛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呀。”
谢云绵若有所思:“傅爷爷是一个导演,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然后……过几天,是傅知礼哥哥的忌日,咕噜噜,忌日是什么意思呀?是生日的另外一种叫法吗?“
咕噜噜:“……”
当然不是,忌日和生日,完全是两种绝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是死亡,一个是诞生。
但它没有和小孩子说这么残忍的事实,换了一种方式解释:“是人走出了时间的纪念日。”
谢云绵:“……?”
咕噜噜耸拉耳朵,好吧,小孩子还是不理解这种文绉绉的说法,它直接解释后,谢云绵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只是有些小失落。
他站起身,放好自己的小东西,喃喃道:“傅爷爷还说,傅知礼哥哥找不到尸体和骨灰,也找不到凶手是谁。”
咕噜噜低垂脑袋,狗狗叹气。
现在都过去快一百年了,凶手可能真的很难找到了。
“喵呜。”小奶猫爬过来,蹭了蹭谢云绵的掌心。
谢云绵给小奶猫倒了幼猫专用的小奶糕。
作为幼崽的他同样也要按时吃饭了,他坐上宝宝椅,慢吞吞吃午饭。
谢云绵吃完午饭后,又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小东西。
咕噜噜好奇问道:“小陛下,您今天要去哪里?”
谢云绵:“去傅知礼哥哥那里。”
咕噜噜:“……???”
小陛下太辛苦了吧!
咕噜噜想劝谢云绵多休息几天,但知道肯定没用,只能默默闭嘴了。
谢云绵这次没有带满背包的零食与玩具,他带上了自己的小毯子和小枕头。
三岁小孩子用的东西都很小,再加上现在是春夏之际,小毯子很薄一条,折叠几圈,就能和小枕头一起塞进书包里,一副是要去那里过夜的样子。
谢云绵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小铁铲,紧紧拿在手上。
咕噜噜:“小陛下,您拿这个铁铲是要去种花吗?”
谢云绵:“不是,我要去把傅知礼哥哥挖出来。”
咕噜噜:“……”
小孩子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咕噜噜觉得小陛下很难找得到傅知礼的尸体,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更何况小陛下只是一个孩子。
谢云绵全然不知自己会面对什么困难,他背上书包、带上小铁铲,被创世系统传送到了灵体所在地。
傅知礼所在的地方,即便是午后阳光正明媚时,半点阳光也照不进来。
天色暗沉,四处尽是密密麻麻的大森林,树叶暗沉到接近黑色,如同一阵阵乌云围拢在四周。
谢云绵需要打手电筒才能看得清周围。
但他这次学聪明了,找了一个小孩子玩矿工游戏的头戴式探照灯,戴在了脑壳上,方便得很。
他慢吞吞来到古宅门前,豪宅的门锁早已坏掉,门缝半掩,小小的他可以随时挤进去。
谢云绵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奶声奶气喊起了哥哥,清澈的小奶音惊起一大片乌鸦与蝙蝠。
没有人理他,只有他的回音在远处回荡着。
谢云绵有些小失落,径直上了二楼,在来到傅知礼的卧室时,却猝然顿住了脚步声。
傅知礼在弹钢琴。
傅知礼死后,一直保持着死前的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西装,勾勒出他高大俊美的身形。
他正坐在钢琴前,微微俯首,苍白修长的双手搭在琴键上,规律有序地跃动着。
阳光在此刻竟能穿过阴森的树林缝隙,隐隐约约透过落地窗,洒落在他身前,温暖的光团在他指缝间穿梭舞动。
阳光勾勒出青年漂亮俊美的侧脸轮廓,像一朵窥见了阳光的水仙花。
谢云绵觉得傅知礼哥哥弹钢琴时的样子很好看。
……但他却听不见任何钢琴声。
只能听见指尖击打冰冷琴键的哒哒声,在空旷的卧室内回荡,显得冷寂而空灵。
傅知礼注意到了谢云绵的出现,抬眸:”绵绵,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用来了吗?”
谢云绵被“绵绵”这个称呼叫得酥酥麻麻,他泛红耳尖,不好意思说道:“我想找您玩。”
一个小孩子想找人玩有什么错呢?
傅知礼皱眉,声音冰冷:“你家里没有其他大人了吗?”
还真没有,谢云绵如实回答。
傅知礼不清楚现在外面是怎么一个情况,更不知道这小孩怎么过来的。
但来都来了,他只能把对方留下来。
谢云绵的注意力仍放在钢琴上,好奇问道:“哥哥,您的钢琴怎么没有声音?”
傅知礼瞥一眼钢琴。
钢琴已经在这里存放了七十多年,黑漆斑斑驳驳,露出灰白色的内壳,有股朽木腐朽的味道。
傅知礼薄唇轻启:“时间太久了,钢琴坏了,弹不出声音。”
他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低沉神色。
谢云绵想和傅知礼去琴行买一台新钢琴,却想起对方根本离不开这里。
他看得出傅知礼哥哥很会弹钢琴,单是弹钢琴的模样就足以惊艳很多人。
但傅知礼却始终只能与一架发不出声音的老钢琴相伴,无法被人群与阳光看见。
傅知礼站起身,高大的黑影盖过谢云绵:“绵绵,我这里没有东西可以让你玩,你就随便看看,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谢云绵:“……”
他来这里才不是为了玩。
他没有忘记自己放在门口的小铁铲,他是想要找到傅知礼的遗骸。
他把傅知礼的遗骸带出去,傅知礼或许就能离开这里了。
谢云绵独自一人离开卧室,傅知礼没有跟上来,仍在弹他那一架坏掉的钢琴。
谢云绵没有拿小铁铲,决定先从一楼大厅内寻找起。
一楼大厅的墙壁乌黑,地面尽是脱落的墙皮碎屑,没有一处白的地方。
这全都是当年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痕迹,至今依旧触目惊心。
但谢云绵并不知道这些痕迹的真相,更感不到害怕,他只能感受到一股消沉、阴郁的气息。
谢云绵在一楼大厅兜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他只能离开豪宅,拿起小铁铲,在豪宅门外寻找起来。
豪宅外尽是陈年淤土,沾染着不少水汽,松松软软。
谢云绵一铲子下去,能轻而易举挖起一小块小泥土。
他像一只小土拨鼠,哼哧哼哧挖起来,希望能早日找到傅知礼。
谢云绵只是一个小孩子,并不懂一些复杂的专业知识,只是凭着感觉来寻找。
“呼……”
谢云绵没找几下就累了,雪白的额头冒出密密细汗,细软的黑发沾湿在脸颊,小脸通红通红。
奶黄色的小衬衫沾了不少泥土,小布鞋更是湿哒哒黑漆漆一片,像一个脏小孩。
他还是没能找到傅知礼的遗骸,隐约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突然间。
一束刺眼的强光朝他照射过来。
“啊!”谢云绵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睛。
彪悍洪亮的男声随之传来:“是谁在哪里?!”
迎面走来的是这座森林的护林员,他站在远处的瞭望塔上,用望远镜看见了这座废弃已久的老宅有灯光在闪动。
他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一个戴着探照灯的小孩子,身边没有任何人在陪伴,这可能很不得了的事。
这附近说不定会有野狼野狗,而且路面泥泞,石头磕磕绊绊,小孩一有不慎就很容易遭遇不测。
护林员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前来找这个小孩。
谢云绵被突如其来的外人吓了一跳,身体僵硬,面色苍白,说不出任何话。
护林员小跑到谢云绵跟前,打量几眼对方:“你是哪里来的小孩?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目光往下,看见了谢云绵手中的小铁铲,这小铁铲是塑料做的,又细又小,明显是儿童玩具。
护林员目光别扭:“小朋友,你该不会大老远跑来这里玩泥巴吧?”
谢云绵:“…………”
谢云绵羞红脸,支吾:“嗯……”
他总不能说来这里找尸体。
谢云绵本以为护林员问几句就离开了,没想到对方一直不走,反而轻轻拽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他带走。
谢云绵:“???qaq??”
失策了!
护林员用不能商量的坚硬语气道:“这栋房子附近不能留人,很危险,这是这座森林的规定,我必须要把你送出这座森林,……等等,你的家长呢?”
谢云绵:“……”
他更说不出来了,他的家长,现在远在另一个世界。
碍于谢云绵说不出家长在哪,护林员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他往森林入口的警察局带。
谢云绵被护林员抱住,他的脑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整个人向后看。
他的视线穿过森林与夕光,直至这栋逐渐远去的阴暗豪宅。
他看见了豪宅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是傅知礼。
谢云绵并不想被护林员带走,但又无能为力。
他对着傅知礼的身影看了许久,朝对方伸出手,细细弱弱喊了一声哥哥。
傅知礼对谢云绵这个小孩子挺有好感。
如果他没有去世,还活着,完全可以让谢云绵经常来玩。
他可以给谢云绵准备很多儿童零食与玩具,可以给谢云绵弹动听悦耳的钢琴小曲,可以……
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傅知礼听见楼下的动静,下了楼,第一眼便看见谢云绵被一个陌生人掳走。
小孩子脸色泛白,神色尽是不情愿,他朝傅知礼伸出了小手,喊了一声哥哥,似乎在呼救。
傅知礼皱眉,下意识想去把谢云绵带回来,可他刚一迈出门拦,门口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阻隔,让他怎么样都无法迈出下一步。
这个阻碍无时无刻在提示他是个死人,是永远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地缚灵,外面的阳光与暖风,永远不属于他。
包括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里的小朋友。
傅知礼面色阴沉,神色晦暗,双唇紧紧抿起。
森林警察局。
谢云绵千想万想,竟想不到自己败在了社会主义的铁拳之下,
独自流落在外的小孩子,又说不出家长在哪,在华国,自然要被送到警察局。
但谢云绵觉得自己不应该,他都三岁了,又不是婴儿,更何况他是一个创世神,他现在在走任务啊!
警察局里的警察不会听谢云绵的解释,只会当作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更有人拍了拍谢云绵的小脑袋,糊弄道:“好,好,你是伟大的小崽崽神陛下。”
警察们把他放到了沙发上,柔声问道:“小朋友,你记得你的家长叫什么名字吗?”
谢云绵:“……”
谢云绵没说话,低垂脑袋,闷闷不乐晃着激o激o。
他的家长都在另一个世界,即便他说出了名字,警察们也是查不到人。
这点常识,谢云绵仍是知道。
如果换成一些年轻人,以谢云绵在网络的爆火程度,他们很容易就能认得谢云绵是谁,家长分别又是叫什么名字。
但森林警察局里的警察,都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常年负责森林安全问题,无暇上网,更不会上网。
他们只将谢云绵当成一个普通小孩。
警察没有责怪谢云绵,那么小的孩子,记不住家长名字很正常,需要慢慢问。
他给谢云绵拿来一些小零食,放柔声音:“不记得家长名字没关系,……嗯,你的家长长什么样?”
谢云绵心想他的家长大部分都是不是人类,有的有龙角、人鱼耳鳍、或者金发绿眸、会魔法……
谢云绵没有把他内心的话说出来,觉得警察肯定不会相信。
警察见这个小孩子一直默不作声,轻叹一口气。
这种情况他们遇见很多次,很多两三岁的小孩都记不住家长的名字、长什么样,问小孩,小孩只会答非所问。
比如问小孩家长叫什么名字,小孩回答叫大猪蹄子。
他和旁边的同事交谈一会,决定不再向谢云绵问问题,而是交由专业的人员来帮忙联系家长。
警察局里有床铺、被子、一次性洗漱用品,定期会有人来送盒饭,足够这个小孩子在这里生活好几天。
有可能这个孩子在警察局里待久了,家长就会找上门了。
警察牵起谢云绵的手,将谢云绵带到一个小房间。
因为警察局的场地限制,给警察们准备的宿舍都很小,招待外人的房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巴掌大,一张床、一张放东西的小方桌。
警察蹲下身,与谢云绵平视:“小朋友,你在这里睡一晚好不好?叔叔阿姨明天会帮你找到家长。”
谢云绵心想,他本来打算在老豪宅里和傅知礼睡,他背包里都放好小毯子和小枕头了……
但碍于成人的威严,他没办法拒绝警察。
警察安顿好谢云绵后,正准备离开,却被小孩子扯住衣角。
谢云绵一字一顿问道:“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警察顿了顿:“等联系到你的家长,或者你的家长过来接你。”
“……”
谢云绵的家长在另一个世界,除非谢云绵回到神明办公室,联系子世界那一边,家长们才会过来。
而谢云绵现在在警察局里,根本回不去,他回不去,家长们就无法联系到,没有办法过来把他认领走。
这个问题成了一个无结的死局。
谢云绵的小奶音变得消沉许多:“如果我的家长一直不来认领我呢?”
警察轻笑一声:“不会的,叔叔阿姨会帮你联系到家长,他们现在可能睡觉了,或者在上班,所以才没有和我们联系……”
谢云绵又不折不挠问了第二次,因为以警察的力量,是不可能横跨世界来联系人。
警察面对小孩子的询问,忍不住说了真相:“如果是一直没有家长认领的孩子,会被送到福利院,不过我们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会动用警力联系到你的家长。”
谢云绵只听见了前半段,至于后半段,他只听到朦朦胧胧的嗡嗡声,一切如潮水一样朝他袭来,将一切笼盖得模糊不清。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无限放大。
没有家长认领的孩子,会被送到福利院。
没有家长。
……可他真的有家长,只是不在他身边而已。
警察离开后,谢云绵忍不住蜷缩在小床上,豆大的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他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掉出来,在被单印出圆圆的水痕。
每次家长离开他,回到子世界时,谢云绵其实都会舍不得,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哪个小孩子不想家长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呢?
谢云绵宁愿自己不是神明陛下,只是一个有家长的普通孩子,这样哥哥们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了,他被送到警察局来,也可以随时被认领回去。
谢云绵环顾一下四周,小房间狭隘昏暗,窗户甚至有铁栏杆罩住。
他越发越觉得自己像在蹲大牢,就差双手握住铁栏杆铁窗泪了。
谢云绵哭得更厉害了,金豆豆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滑落,打湿衣领和被单,白皙的小脸哭得泛红,脸颊泛起湿漉漉的水光。
整个人哭得像水做成的小泪包。
——就在谢云绵哭得快要睡着时,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出现在他面前。
“小朋友,快出来,你的家长来找你了。”
谢云绵怔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慢慢反应来后,眼眸一亮,连忙爬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想要跑出去见人。
没等他走出小房间,突然撞入一个怀抱。
怀抱温暖而宽厚,带有谢云绵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如同初春平原袭来的一阵清风,糅杂着阳光与草木的香气。
谢云绵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一片森绿色温柔。
“珀尔修斯哥哥?”谢云绵不可置信喃喃道。
精灵王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小陛下,是我。”
谢云绵抬起头,看见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家长们。
“不寒哥哥!秦烬哥哥!”
谢云绵挨个唤了家长们的名字,像一只小奶猫一样挨个抱抱他们的大腿,软蓬蓬的头发在他们的腰间蹭来蹭去。
警察见小孩子和家长们团聚了,没有再打扰,默默关上门,让他们一家子相处。
秦烬注意到了谢云绵未干的泪迹与泛红的小脸,猝然皱眉,冷声道:“小陛下,是谁惹你哭了?”
家长们看见谢云绵哭过的痕迹,纷纷顿住。
……谢云绵皮肤白皙,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眼角下垂,是那种很讨人疼爱的长相。
如果他哭起过后就更不用说了,巴掌大的小脸泛着莹莹水色,金色的眼睛被水光覆盖,像有无数颗破碎的星星在其中闪动。
萧不寒用指尖揩过谢云绵眼角的泪水:“乖,不哭了。”
秦烬挽起了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麦色皮肤有血红色的魔纹在泛光:“小陛下,务必要将惹您哭的凶手说出来,本尊会帮您教训他。”
谢云绵抹抹眼泪,强忍哭嗝,支吾道:“没有人惹我哭,就是……想你们了。”
他的家长还是来认领他了。
他是一个有家长的小朋友,不会被送到福利院。
家长们先去警察局里办理带谢云绵离开的手续,谢云绵先得在小房间里自己待一会。
谢云绵没有再害怕,慢慢停止了哭嗝,小脸重新恢复正常的神色。
他坐在小床上,双腿蜷起,盖着自己的小毯子,小毯子里熟悉的淡淡奶香味很令他安心。
不过谢云绵疑惑,……家长们怎么会突然来到现实世界?
是创世系统的操作吗?
创世系统的声音倏然响起。
小陛下,只有我,是不能让您的家长们来到现实世界。
这种情况,我也没遇到过……
谢云绵更加疑惑了。
没过一会,家长们在警察局里处理好手续,带谢云绵回家。
谢云绵回到家后,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已是中午时分。
他怕家长们离开,第一时间穿上小拖鞋,跑到饭厅里查看。
他一来到饭厅,就闻到了浓烈的饭菜香气。
家长们早已做好了谢云绵喜欢吃的饭菜,蘑菇奶油浓汤、香煎三文鱼、柠檬汁、四喜丸子……菜肴装在小碗里,摆放在桌前,等待谢云绵来吃。
中午的阳光正浓烈,裹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如融化的蜜糖洒落而下,连空气都甜腻起来。
人鱼王正在厨房里杀鱼,为今晚的鱼汤做食材准备。
他见到谢云绵醒了,摘下手套与围裙,柔声道:“小陛下醒了?快点去刷牙吧。”
谢云绵:“嗯~”
谢云绵洗漱完毕后,坐在宝宝椅上吃午餐。
家长们纷纷围拢过来,看心爱的神明陛下吃饭,像是没有见过小幼崽吃饭似的。
谢云绵习惯了家长们的目光,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起昨天的事。
他没有忘记他被护林员抱走时,转头看见的那个落寞身影。
傅知礼没办法离开老豪宅,只能伫立在门口,孤独而落寂地看着他。
他不想看见青年这样。
谢云绵扯扯其中一个家长的衣角,小小声道:“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秦烬第一个回答:“什么忙?”
谢云绵低垂脑袋,抿起唇,慢慢说道:“我在创造一个新世界,在寻找新的子民。你们也知道,我想请灵体来当我的新子民。”
“我遇到的灵体,我把他喊作傅知礼哥哥’,是一个演员,在七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了。”
家长们听见崽崽神陛下提起其他人的名字,还喊对方作哥哥,顿时不悦起来,气氛沉闷。
人鱼王微微展开耳鳍,苍白的脖间浮现出鳞片,声音冷冰冰:“小陛下,七十多年前去世的人,按您所在世界的年龄来算,……您应该喊他爷爷了吧?或者是太爷爷?”
天地同寿的萧不寒:“……”
不会说话就别说。
其他寿命漫长的几个家长,纷纷陷入沉默。
除了秦烬,大家都比较喜欢小陛下喊他们作哥哥。
主要是小孩子清脆柔软的小奶音,喊出“哥哥”这两个音节特别可爱,像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雏鸟在咕咕咕咕叫。
谢云绵打破了这份尴尬。
“傅知礼哥哥去世之后,就一直保留在去世前的最后模样,大概只有二十几岁。”
“他是地缚灵,没办法离开他死去的地方,杀死他的罪魁祸首不知道是谁,他的尸体更没有找到,一直留在原地。”
“我昨天是想去找他的尸体,结果找到一半,嗯……就被抓到警察局了。”谢云绵最后的话越说越小声,因为他说着说着,总感觉自己是被抓去蹲大牢。
“找尸体?”
萧不寒皱眉:“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可以阿云您一个人来动手呢?我这边有修鬼道的道友,可以让他来帮您的忙。”
龙族首领甩甩龙尾巴,沉声道:“龙族嗅觉敏锐,可以帮您闻到尸体在哪里。”
精灵王觉得谢云绵不应该接触到“尸体”,字面的谈论也不可以,谢云绵还是一个小孩子,“尸体”这种东西,小孩子不能关注。
在精灵族神域里,凡是涉及到“尸体”“血液”等等字眼,都会屏蔽成口口,不能让幼崽看见,以免造成精神污染。
可以说精灵对幼崽的监管非常严格了,不亚于当代华国广电。
精灵王见谢云绵吃饭吃得差不多,把他抱下宝宝椅,帮他擦干净嘴巴:“小陛下,您好好休息,剩下交给我们就好。”
年轻精灵转过头,看向其他家长们:“有谁可以来陪陪小陛下吗?”
“我来吧。”
萧不寒站起身,一身雪白色的长袍如流云般夺目,黑色长发像流光一样垂落。
谢云绵牵住萧不寒的手,一起来到神明办公室。
谢云绵抬起小脑袋,轻声问道:“不寒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不寒俯首,声音温柔:“什么问题?”
谢云绵:“你们是怎么来到现实世界?”
萧不寒怔住:“不是您将我们召唤来的吗?”
他那时候在修仙门派里照顾神兽幼崽,突然感受到冥冥中有天意在指引他。
他双眼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谢云绵身边。
谢云绵听罢萧不寒的回答,更加疑惑了。
……他那时候在蹲大牢,根本没法进行与神力有关的操作。
谢云绵没有坐到办公桌前的宝宝椅,因为他想和萧不寒贴贴,所以两个人一起坐到办公室内的沙发。
沙发旁边有一个矮书柜,书柜里放满了书。
谢云绵至今为止的上班生活,都是办公室门口—宝宝椅——办公桌三点一线,从没有注意过办公室内的其他摆设。
特别是书柜。
书柜里的书可能是上一任神明留下,而上一任神明是一个成年人。
他不认识多少字,读连环画都需要慢吞吞拼读,更不用说读懂成年人所看的书。
可谢云绵为了解答内心的疑惑,忍不住蹲在书柜前,慢慢翻找起来。
他和创世系统都没有进行相关操作,家长们就突然来到了现实世界。
这可能是某种bug。
不过谢云绵希望这种系统错误能频繁发生,如果频率够高,他就能时时刻刻见到家长们了。
萧不寒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神。
萧不寒蹲下身,捡起地面一张纸,这张纸从书柜间无意飘出,落在地面。
白纸上有许多俊秀干净的字迹,映入萧不寒眼帘的便是两个大字。
神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