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一时没忍住竟然笑出声来,抖动着小身子乐了会儿,才不好意思的对着朱祐樘和万仙儿摆摆手:“不好意思啊,一时没忍住,毕竟沁姐姐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不去写话本子有点可惜呢。”
朱祐樘幽深的双眸漾出笑意,万仙儿也捂着帕子轻轻笑了,王香沁眼泪婆娑道:“臣妾不是凭白冤枉蓁侧妃,臣妾有证据的,臣妾有证据。”
朱祐樘最烦后宫这些个勾心斗角,眼底的笑意逝去,不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切勿再提吧。”蓁蓁如何,他还能不知?这个沁侧妃实在是……!
张尔蓁却不满道:“且慢,既然沁姐姐有证据,咱们就看看,省得再冤枉了沁姐姐,以为她是故意想赖在臣妾身上呢。”
朱祐樘还真是头一遭听到张尔蓁自称臣妾,有点别扭的想清清耳朵,这个一向不是“你”就是“我”的小家伙,一本正经的“臣妾”……朱祐樘突然来了兴致,看她到底想做什么,“那沁侧妃就拿出证据来吧,若真是蓁侧妃所为,本宫决不罢休,定然替你讨回公道。”
王香沁大喜,谢恩后忙吩咐自己的婢女去门外带胡太医和当日在御花园伺候的几个小宫女进来。果然是早有准备,张尔蓁笑着眯眯眼,她很期待的宫斗大戏要开场了,她应该严肃点,毕竟一个整不好,就要被打入冷宫了。张尔蓁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看着呼呼啦啦进来五六个人,他们一进门便扑倒在地高声请安,朱祐樘没做声,万仙儿这个太子妃朗声道:“沁侧妃起疹子一事,胡太医是一直跟着的,这事儿是怎么个情况,你细细说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太子便不追究你,若是胡言乱语,胡太医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最知道后果如何。”
年近不惑之年的胡太医听罢忙表忠心道:“臣所言,句句属实,请太子明鉴。当日沁侧妃请臣看诊时,脸上已经布满红斑,尤其是左侧脸上红斑触目惊心,臣细细查看后发现不是普通的过敏反应,红斑内里发白有水泡,表面凹凸不均,发痒干疼,又抓不得,臣一时无法断定,回去查了医书后才确定沁侧妃这是严重的双重花相撞过敏反应,是菊花和西芹接触又碰到闻之触之饮之,便是正常人也抵不过,并且伤好后水泡破裂形成小坑,是绝对痊愈不了的。”胡太医说完,屋里一片安静,王香沁低低的抽泣声止也止不住,所有人都知道了,王香沁真的毁容了。
朱祐樘搭在案几上的手点着桌面,问道:“那为何说此事是蓁侧妃所为,可还有证据?”
“当日臣也被蓁侧妃叫到凝云阁看腿,臣观蓁侧妃并无不适,一时疑惑为何叫臣过去,如今想是蓁侧妃心虚,想从臣这里打探消息吧。”胡太医面不改色心不跳,听得张尔蓁不禁想抚掌而笑,不愧是宫里的人,上到娘娘妃嫔,下到宫女太监,没有十八个心眼儿还真不好混,这演技该得奥斯卡啊!她转而问下面的小宫女:“你们呢,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一个年岁尚小身着绿衣的小宫女开口:“奴婢当日是伺候茶水的,因是第一次见到蓁侧妃不免多注意了些。邵妃娘娘多次寻蓁侧妃未果,奴婢发现蓁侧妃一直躲在角落里,经常看向沁侧妃,然后便拉着沁侧妃饮茶,奴婢看的清楚,那时候蓁侧妃从袖子里往外倒出了些白色粉末,奴婢以为是花园里的花粉,如今想来,大约不是的。”
另一个小太监补充道:“……奴才也看到蓁侧妃故意让出了邻近的金菊,金菊盛放,香气扑鼻,离得近了都呼吸不得。”
余下的宫女太监也一一道来,无非还是当日“所见种种”,张尔蓁听见他们诚挚的语言,看到他们真切的表情,终于笑不出来了,他们这般红口白牙的胡扯,描述的场景里,她张尔蓁可不就是心机深沉歹毒异常的毒妇,这样的自己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虽然语调平平,但是张尔蓁还是感觉到他们话里浓浓的鄙视。
万仙儿面上震惊问道:“蓁妹妹,他们说的这些……,你怎么看,难道真是你所为?”
王香沁哭泣道:“臣妾是如何得罪了蓁妹妹,蓁妹妹要这般对我,求太子替臣妾做主啊。”
张尔蓁笑了,双眸中射出冷光问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般对沁侧妃。嫉妒沁侧妃的美貌?我自认也不差,比之沁侧妃不遑多让……”才说到这儿,朱祐樘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张尔蓁不理,继续道:“……嫉妒沁侧妃得宠?我想问问沁姐姐,入宫大半年,太子可曾去过紫云阁一次?”王香沁的脸色越发难看,张尔蓁继续:“……嫉妒沁侧妃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王阁老?我的父亲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位居五品,我为何要嫉妒沁侧妃你呢?而且你我皆是子民,一般仰仗圣上,你并不比我高贵。方方面面,我并不比你差,敢问沁姐姐,我为何要嫉妒你,为何要害你,请你告诉我!”
王香沁仍旧在哭,对张尔蓁的问题视若罔闻,张尔蓁得不到回答,笑道:“说来也稀奇,自古弱者便以眼泪取胜,舆论通常会倒向哭泣的一方,我想问问太子,是谁会哭谁就是对的吗?”
“唔——,沁侧妃,你觉得蓁蓁为什么要害你?”
听到太子问话,虽然语调平平,王香沁还是惊恐的抖了下身子,沁侧妃……蓁蓁……,她有些绝望,今日真的能除了张尔蓁吗,“臣妾……,臣妾与蓁妹妹同日进宫,一向和顺井水不犯河水,臣妾……也想知道,蓁妹妹为何要害臣妾呢……”
张尔蓁笑了,讽刺道:“作案动机都没有,又谈何作案手段,难道我是吃饱了撑的,算计一大圈来让你毁容?沁侧妃毁容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实话告诉你,你那张脸,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满屋子妃**女太监和太医,张尔蓁这话不可谓不狠,朱祐樘嘴角上扬,心情似乎愉悦起来,万仙儿面色有些难看,良承徽和录昭训不敢多言,王香沁的脸色就更精彩了,黑一阵白一阵,脸上的凹凸越发明显,看的张尔蓁一阵恶寒。的确,王香沁毁容了,满脸的伤疤不是假的,可到底是谁要害她,她和皇后娘娘查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她们暂时动不了罪魁祸首,就想着借题发挥来对付她,瞧瞧,这胡太医,这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他们的富贵或是小命都捏在皇后手里,别说是说几句假话,便是直接拿刀子上来砍人,恐怕也做得。可是王香沁到底是嫩了些,你要告状,应该在只有你和朱祐樘太子二人浓情蜜意时悄悄打小报道就是了,竟然这么高调。想到这儿张尔蓁又笑了,她怎么忘了,王香沁一般是见不到太子的,何谈浓情蜜意?
万仙儿假情假意的打圆场:“兴许真是沁妹妹弄错了,蓁妹妹一向善良,可做不出这等事儿。本宫定然严查,给你一个公道。”
朱祐樘慢悠悠开口:“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打五十大板,至于胡太医……,年纪不大记性不行了,趁早告老回乡吧。”
朱祐樘这话算是敲了定音锤,王香沁还想挣扎,朱祐樘继续道:“还有沁侧妃,念在你着实有伤,就安心在紫云阁养着,没事就别出来了。”
“太子殿下,是臣妾错了,臣妾心慌便错信了他们,是臣妾错了,请太子原谅……”
听见王香沁的辩解,张尔蓁有些无力吐槽,沁姐姐,你好歹把口供坚持到他们挨完打吧,这会儿摆明了那些宫女太监说谎,岂能轻饶?果然,朱祐樘厉声道:“那更不得了,这等奴才妖言惑众,欺骗你陷害蓁蓁,更是不能轻饶,拉下去打八十大板,送去慎刑司。”
王香沁抖着身子看着哭嚎不已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被拉走,胡太医瞬间老了十岁,也离开了,屋里还是那些人,张尔蓁坐回椅子上,万仙儿勉强笑道:“今儿好好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王香沁仍旧跪在地上,迷迷蒙蒙的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朱祐樘最不耐烦这些雕虫小技,说了句“散了吧”便起身离开,恭送走太子,万仙儿也扶着大宫女的手离开,走之前看了眼张尔蓁,笑道:“蓁妹妹好福气,但愿别因此惹怒了太子才好。”
张尔蓁笑着送走太子妃,才问王香沁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般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想来害我?”
王香沁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愤怒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总是霸着太子,明明咱们同日进宫,凭什么你就要独享太子的宠爱,这不可能!长此以往,何时才能有我的位置,我要除了你,不管用什么办法!”
张尔蓁甚至想扶额而叹:“你担心我是第二个贵妃娘娘,还是有人对你说这些话。真正害你的人你不去找,拉着我来垫背,你们都忘了,我又不傻,为什么要无故受着你的冤枉。沁姐姐,祝你好运。”
然后扬长而去,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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