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既然脱口,自然会有与之相对应的代价产生。
往后几日,许长青白日要前去书堂,给学童们传业授课,晚间,又得跑去春华巷,为萧平安答疑解惑。
如此往复,劳累无比。
好在,还有两日时光能休息休息……
“娘子,我待会出门去茶楼听书,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带些回来。”
这天晌午,不用去书堂授课的许长青如往常一般吃过午饭,他在水槽边洗碗。
“不用。”
坐在主屋窗边,林清影静静梳理着自己略显杂乱的秀发。
温柔暖阳微光顺着窗棂悄然攀上她的面容,不施粉黛,却依旧如九天玄女般,出尘圣洁。
“家里待得太闷,我等等与你一同出门。”
“啊?”
许长青有些惊讶。
以往的话,娘子都喜欢在家待着,不太乐意出门走动,怎的今日……
“怎么?”
林清影眉头轻挑,她问道,“不愿意?还是说,我跟在你身边,让你不自在。”
“……”
看来,那日的欺骗,娘子还是心有芥蒂啊……
许长青无奈苦笑,他默默摇头。
“怎么会?这般貌美的娘子与我一同出门,走在街上可不知得羡煞多少人。”
“贫嘴。”
林清影嗔道,语气温和几分,嘴角亦是微微上扬。
将披散的青丝绑好,她取过面纱,站起身时,朦胧面纱便已将容颜遮掩。
再顺手取过挂在椅子上的雪白貂绒,披在肩头,林清影来到院内。
“走吧。”
“等一等,我先把碗筷放回厨房。”
“那你快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许长青快步走进厨房,将手里还沾着水渍的碗筷放下,他领着林清影出门。
暖阳高悬,温和明媚,却依旧是敌不过那微风拂过身躯后,漫起的刺骨寒意。
牵着林清影的手,漫步在喧嚣街道,不知吸引多少目光。
耳畔回荡商贩叫卖声,隐隐夹杂戏怜唱曲声,锣鼓声……
许长青最终止步在牌匾以鎏金书写着‘常乐’二字的梨园门前。
“你不是喜欢听书吗?怎么来梨园了?”
林清影目露疑惑。
“今日忽然想听个戏。”
许长青笑着,他迈步向前。
林清影默默跟上,娇躯似是有暖流涌动。
原来,夫君始终记得自己不喜欢说书,觉得说书枯燥,乏味……
“慢点。”
搀扶着林清影迈过门槛,再牵着她的手向里走去。
高台戏怜舞动,唱曲声愈发嘹亮。
台下看客亦是众多,不时传来拍手叫好声,今日的梨园,似乎比以往更为热闹。
并且……
有许多面孔,虽穿着与常人无异,但,他们行为举止与旁人有着些格格不入之感。
许长青没有说话,林清影亦是如此,两人仅是默默找了处靠角落的空闲位置。
点了壶茶,取了些零嘴,许长青从钱袋里掏出银两。
“许夫子,今日有人包场,您只管与您夫人听戏便是。”
“哦。”
许长青点点头,毕竟是戏园,常有此事发生,他对此见怪不怪。
温茶慢饮,夫妻俩悠哉悠哉,享受着这梨园内的午后时光,平淡,且温柔。
即便,这台上戏怜唱的曲,并不温柔……
背后插旗的老将军在台上舞刀弄枪,夹杂着急促的锣鼓声,威风凛凛,几分杀气弥漫。
这曲,唱的乃是四百年前所发生的事。
那时,王朝崩塌,分崩离析,诸侯林立,为争夺天下,各地燃起烽火。
纵观天下九州。
那更是尸山血海。
乱世降临,民不聊生。
这时,有两位英雄豪杰横空出世,于北疆起兵,蛮撞的冲进这厮杀惨烈的九州,扫荡所有诸侯。
但……
一山不容二虎,一朝怎能双龙并生?
最终,两人兵戈相向,兄弟变仇敌。
而这两位豪杰,其中一位,便是前朝太祖,商翎,商王。
另一位,则是如今大夏皇帝的先祖……
“英雄对饮,三分醉,七分醒,商王呐,你且看那秦岭山,哪还是山?”
戏怜唱曲,吸引众人心神沉沦,所有人都仿若梦回四百年前。
那乱世当中,有一人站营帐外,遥望高耸入云的秦岭山,痛声发问。
只因,那坐拥天下大势的大夏先祖设宴,在这群山环绕的鸿门内,招待商王。
请君入瓮,这是死局。
但,商王不惧,即便知晓此去危机四伏,可……
天下有太多人观着,若不去,他便是失了天下之气,再无与大夏先祖争夺江山之可能。
故而,他前去赴宴。
却未身死。
只因,大夏先祖念及旧情,终不忍杀了商王。
这对大夏先祖来说,是祸端。
对商王来说,是如获新生。
可,正如那曲终最后所……
“天下事,难以论。”
这两人之间的事,谁都能说得清呢?
许长青缓缓收回心神,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茶水,不免唏嘘感慨。
倘若几百年前,大夏先祖不放走商翎,或许,这大夏王朝,便能提早现世了吧?
可,若不放走商王……
如今的天下,又会是如何?
国运三百年,起百年,盛百年,衰百年,盛极必衰的魔咒,可不容易被打破。
“娘子,我们走吧。”
“我看,咱们现在,怕是走不了。”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端起茶碗,抿口热茶,如是说道。“……”
许长青沉默。
他目光望向梨园门前,那里有人想走,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数十位壮汉拦下。
个个凶神恶煞,痞气十足。
为首的,是位独臂之人,面容硬朗,衣裳豪气。
“此人不简单。”
许长青细细感受,心中暗道。
毕竟,若是农家汉子,可没这般如猛虎般凶猛的气势。
“他是谁?”
“不知。”
林清影漫不经心的倒壶茶水,给许长青递去,目光却始终注意着那位独臂之人。
“他是赵胤坡!白虎帮那位!”
场内,忽有眼尖之人暗暗低语,认出来者。
登时!
在场众人喧哗,窃窃私语声不断。
“赵胤坡?他怎么来了?还摆出如此阵仗。”
“傻了?忘了今日咱们都不用付银两便能听曲?这赵胤坡便是将梨园包场之人!”
“难怪我今日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自信些,就是有大事!”
……
“诸位,今日这曲,听的还畅快吧?”
赵胤坡抬手轻压,笑容豪迈,满座哗然亦是因此陷入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听的畅快,那,诸位,是不是应当帮忙做件事?”
场中之人依旧不曾回应。
赵胤坡便也不再绕弯子,他直入正题。
“这些时日,临安来了位神秘刀客,我得到消息,他是昆岳教的。”
“昆岳教,诸位可能不太清楚是何等地界,便也不做赘述,且说这刀客,虽他斩我白虎帮的白虎,但,这些时日过去,我还是挺赏识这位刀客。”
“我想杯酒泯恩仇……”
“故而,我在城北太和园设宴,邀他前来一叙。”
“可这刀客行事隐秘,难寻踪迹,我找不到他,便只能出此下策。”
“还望诸位能走街串巷,出去与亲朋好友说一说这件事。”
“我今晚,会等他很久。”
话落。
在场众人神情不一,他们议论纷纷,探讨此事。
林清影目光不变,她喝着茶,却思绪飘荡。
这赵胤坡屡次将矛头指向昆岳教,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即便行事再如何张扬,谋划手段再如何低级,他也不应当这般痴傻吧?
将那神秘刀客与昆岳教扯上干系……
他难道不知,这对他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么?
“我得去看看。”
林清影眉眼低垂,她已经有所决断。
“鸿门宴。”
许长青大抵是了然这赵胤坡打的什么算盘。
难怪今日梨园会唱夏商二王之事,原来,是别有用心。
不过……
这厮排场可真大,将我娘子都吓愣住了,希望别惊到我娘子才是,否则……
许长青目光一凝。
“诸位,方才说的,都明白了吧?且劳烦诸位了。”
赵胤坡再度启声,他抬起单臂,向着所有看客施礼。
而后,扫视一眼场内……
目光落向那道身着雪白貂绒,佩戴面纱的身影,嘴角轻扬。
即便有面纱遮掩,可这清冷若仙的目光,赵胤坡从未见过。
定是一美人也……
“那人是谁?”他轻声问道。
“是临安梅香书堂许夫子的娘子。”
“哦。”
赵胤坡笑着,他目光收回,让台上戏怜接着唱曲,便兀自离去。
许长青静静看着。
他其实不想卷入这风波的……
……
赵胤坡设下鸿门宴的消息很快向外传去,在临安城内掀起滔天骇浪,更是如野火般,向外极速扩散。
仅是午后这段时间。
临安周边几座城镇便哗然无比。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茶楼酒馆,梨园勾栏,他们都在探讨,这太和园之宴,那神秘刀客会不会前去。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极为清醒。
他们认为神秘刀客不会现身,毕竟,这赵胤坡说的好听,想要杯酒泯恩仇,可他与青龙帮之人在临安都搜寻这般久。
闹得满城风雨。
这恩仇,又岂会如此轻易的消除?
“鸿门宴!这赵胤坡是阳谋!”
“的确,如此阳谋,任谁也不会上当,不过,你们说,如若那刀客当真前去,他与赵胤坡,孰强孰弱?”
“我想,自然是赵胤坡,他浸淫金刚境已久,即便那神秘刀客能破碎云霄,可,也仅能是一次罢了,此招,他断然无法再用出。”
“我也这般认为,赵胤坡的猛虎剑法,可不是常人能敌的。”
……
夜晚,万安桥。
许长青洗好碗筷,他取了把油纸伞,向院门走去。
“娘子,我去给平安答疑解惑,你好好休息,要是困了,便自己先睡。”
“好。”
林清影躺在摇椅上,轻轻应声。
目送许长青离去,身影没入夜色,脚步声渐远,她便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掀开床榻旁的木板,那尘封不久的铁箱映入眼帘。
“近日临安江湖人士众多,可这赵胤坡如此设宴,明眼人皆知,那神秘刀客不会前去。”
“这是我最好的时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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