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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6 章

伊薇特一滞,面对尤利西斯的反问,她也无法驳回。

之前她因为洛伦佐主教的事,曾经进过一次圣赦院,里面负责“诊疗”她的精神系超凡者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而且并非是出于利益纠葛、前仇旧怨,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纯粹的“恶”,仿佛毫无理由地单纯想要折磨人、让别人痛苦。

从那里出来之后,温斯洛关切地询问了她的状况,看样子他对圣赦院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伊薇特和他稍微谈论了一下。据温斯洛说,精神系超凡者——特别能力是那种沉浸式阅读、连接心灵的类型十分容易遭受意识的污染,因为他们会短暂的融入到另一个人的身份,经历对方的记忆,由于代入感太强,有时候会迷失自我。

为了使自己和被探视者保持安全的心灵距离,他们会在精神上给予一些惩罚虐待,以便把自己的身份放置在高高在上支配者角色,以免意识向陌生人的人格和记忆滑落。

听了温斯洛的解释,伊薇特才恍然大悟,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恶意究竟来自何方。自己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污染源,被厌恶憎恨也是理所当然。

但伊薇特也不会认为自己就活该被他利用职权欺辱,只是理解了他的异常态度的理由。双方立场不一致,天然就是对立者,下一次她就不会如此轻信于人了,哪怕是同一个组织的伙伴。

现在尤利西斯像是在暗示,组织当中并不缺乏圣赦院苍白脸男人那样的人?

“如果是真正组织的上级超凡者,应该……”她迟疑着说。

“要是所有人都和你想象中那样不存在私心,上次你就不会被送进圣赦院了。我此前一直在为纺锤阁下诊疗,纺锤阁下又是我们领袖圣座的晚辈,他承我的情,原本可以下达指示避免你进入那个地方,但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主教团相当罕见地做出了和他不同的判断。”

听了他的回答,伊薇特呆了呆:“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吗?让我进那个地方有什么目的?”

“洛伦佐主教是三百多年前的人,在宗教改革的过程中被一位凡人刺杀,当时的教廷就认为他的死因有蹊跷,后来经过仔细检查他的遗物,发现他生前在研究一些禁忌领域的手稿,它们对关于教廷钦定的关于圣典上‘弥赛亚’的说法有了不一样的解释。”

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词,在精神世界里面战胜洛伦佐后,伊薇特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撕碎的纸屑,也许代表洛伦佐残破不堪的灵魂仅存的记忆,如果把那些纸屑拼接完整,那么她将得到一首短诗,其中有一段:

【“■■■,怜悯我们吧!请求你的慈悲,把我们从黑暗的束缚中救出来,开启到你的存在里面去的门,我们看到,死亡并没有触及你,拯救我们吧,■■■!”】

那些缺失的部分,她曾在梦境中读出来过,也曾被梦中屋宅的死魂灵们不止一次这样称呼。

弥赛亚……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她叫你‘弥赛亚’。”尤利西斯低头看向仍旧虚弱地坐在地上的玛莎。

“咳咳……呵呵……陈旧的观念就像灰尘,也像大海里的泡沫,但如今我已经得到了无上的幸福,很快我就将进入主人光辉浩瀚的花园,在无声的寂静和难以言喻的喜乐中得到解脱。”玛莎自豪地迎着他的视线,“先生,既然你知晓了主人的光辉,那么,我愿意向您诉说她的……”

“闭嘴。”伊薇特冷冷地打断了她,但随即她就意识到了现在是在尤利西斯面前,此前她从未显露如此冷酷专横的态度。

短暂却又漫长的沉默。

尤利西斯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伊薇特也清楚地明白他一定也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

过了会,还是尤利西斯先打破了僵局。

“……古代的预言家们曾写下一些模棱两可的语言,其中很多都提到未来也许会有一位弥赛亚降临,他是被神选中的人,并将拯救这个世界。不仅如此,很多典籍中明确提到‘人子(SonofMan)将坐在他荣耀的王座上’、‘人子驾着祥云、雷霆万钧之势驾临’,众天使向他屈膝下跪。这些预言书被有心人理解为另一种含义,部分超凡者甚至认为它暗示着一条登神之路。

这些众说纷纭的传言有着诱惑人心的魔力,教廷在成立之初,就针对很多涉及敏|感领域的东西编纂了统一的答案,其中,新约圣典上指出弥赛亚已经作为圣子降临,又回到了天堂,但在别的异端或是异教里面,你还能找到关于弥赛亚和更多别的怪异的记述,要是在中世纪,宣传这些内容将会被绑上火刑架。至少公开情况下如此,可是古代的神职人员究竟私下里有没有秘密研究,谁也不清楚。有趣的是,现在我们查获的很多禁|书,制作者都属于早期修道院的僧侣,这也意味着他们在销毁异教知识的过程中,往往自己偷偷保留了一份。”

伊薇特惊异不已,在洛伦佐事件后,她的确遭遇了多次盘问,现在想起来,那些问题好像都在旁敲侧击地指向关于弥赛亚和古旧手稿的事。也就是说,组织中有人对洛伦佐研究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即使它使得一位三百年前的组织核心成员堕落,现在依然有人试图追寻并得到这个秘密。

在刚加入组织时,她就被告知,关于古神和源质的知识都是危险的,好奇心太旺盛的人通常活不久。她万万没想到,明明最应该对这种事铭记在心的组织高层竟然也不能幸免。

“他们……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很清楚,甚至比你了解得更加透彻,因为当你升的越高时,看到的东西也更多、更清晰。”尤利西斯缓缓回答,“但他们也见过太多前人的挣扎,试想一下,他们在你这个年龄时,就见过他们的前辈在与内心的野兽斗争时落败,然后在十年后、二十年后,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们就免不了也要走上同样的道路。在有文字记述的历史之前,人类就尝试着跃出深渊,直到现在,人类还是做着与千万年前的先祖同样的事,毕竟谁又能拒绝永生呢?

所以,即使你向那些德高望重、在帷幕后指导一切的高层坦白,很可能反而带来更加糟糕的后果,即使只是一个微小的可能,有兴趣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而且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显而易见,你必然会遭到某些不公正的待遇,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这一切仅仅出于某人私心的需要,与事实和大局全无关系,最后,你的牺牲也无法埋葬这个秘密,而是大概率使它落入最不该得到它的人手中。我这么说……你现在还认为你最初的打算是正确的吗?”

她会被某人利用来追寻弥赛亚的秘密……

意识到这一点,伊薇特不禁想起疯狂的洛伦佐,他在梦境中一遍遍杀死封印他灵魂的几个家族后代,手段残暴丧心病狂,但据说历史上他曾是一名宽厚仁善的理想主义者。

她自己经历过梦境中的世界,而且不止一次被其中的异样气息浸染,让她渐渐变得反常。

她杀死的人被囚禁在她的梦境中,而这些束缚他们的锁链反过来又成为了她自己的镣铐,她和他们就被这一道用血写下的誓约禁锢着,彼此拖着对方,无法逃离,一步一步坠入深渊。

也许疯狂并没有止境,它只会螺旋向下,永远都有着下一层。

假如……有人要夺去它?

伊薇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接受这个可能,就算思考一下也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只是不愿意它被人用来做邪恶的事,没有别的想法……

她这么劝说自己,但理性的思考对此并无把握。

忽然,她又想起尤利西斯。

“……您说没有人能抗拒这个诱惑……那么爵士先生呢?”伊薇特迟疑地问。

尤利西斯知道她涉及一个禁忌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许通往永生,那么他是否也想要了解呢?

又或者他说的这些仅仅是为了打消她原本的想法,这样他就可以独占这个秘密。

“很好,保持现在状态,你是应该多一些怀疑。”尤利西斯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但他却不以为意,甚至对她脑子里突然冒出的险恶思想表示赞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薇特摇摇头,“如果您想要的话,那就把它拿走吧,只需要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就可以了。”

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直掌握着话题主动性的尤利西斯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认为我表达得很清楚了,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比起洛伦佐那些道听途说的研究,你现在具有的东西怎么看可行性也高一点。它代表着永生的希望。”

“是的,刚刚有一瞬间,我变得有些害怕别人从我身上夺走……明明是困扰我的噩梦,为什么我会渐渐对它产生依赖?”伊薇特目光游移不定,显得不安而迷惘,“这让我怀疑,它真的是一件绝无仅有的馈赠吗?又或者它假装是一件免费赠予的礼物,实际上却在暗中标好了我无法支付的代价?我没有信心能永远拒绝这份诱惑,但我想,假如它真的很危险、也很重要,面对它的不是我,而是意志更加坚定、也更适合它的人,对整个世界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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