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伊薇特一直在自己家中养病,在艾莉森持续不断的主肉食喂养下,她气色逐渐好转起来,看上去也没有刚回来的时候那么苍白了。
这天下午,伊薇特正准备去郊外练剑,活动活动身体,忽然听见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采购和送货员会敲仆人区的小门,不会走正门,是有谁来拜访了吗?
伊薇特把刚从衣柜拿出来的骑装又放了回去,过了一会,埃迪送了一张名片过来。
“有客人想要拜访您。”
“什么样子的客人,你见到了吗?”自从埃迪来了之后,很多需要进她房间的工作就由埃迪完成了,一来符合贵族阶层用同性别仆人的习惯,二来也免了许多需要避开艾莉森的场合,至少在小狼人面前不用时时刻刻都扮成贵族少爷。所以虽然是埃迪拿来的名片,但接触外来者却不一定是他。
“是艾莉森开的门,不过听声音像是两位女士。”
伊薇特看了看名片,上面是一个女性的名字,但下方则用墨水画了一个不起眼的徽记。
是组织的人?
外勤中她只认识沙尔小姐一个,如果是丧仪女士,那么艾莉森也不会陌生,而按组织单向联系的习惯,其他外勤也不会知道她的住址。推断起来,内勤的可能性更大。
“请她们进来吧。”
出乎伊薇特意料的是,客厅里出现的两位女士中,一位是她十分熟悉的玛莎,带她来的则是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很有修女气质的一位陌生女士,想来就是名片上那位了。
“您好,费雪先生,我代号‘晶洞’,组织这次安排我为玛莎做心灵诊疗。”
这位“晶洞”女士自从看到伊薇特起,就一直十分认真地打量她,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挖掘出什么。
伊薇特有些迷惑,随即她不禁怀疑,是不是玛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让组织察觉到了尤利西斯交上去的报告有很多不实的部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玛莎看起来又没有被限制行动?倘若组织知道真相,像她这样精神不正常的眷族混血儿肯定会被囚禁起来吧?
“费雪先生,我……我已经没事了,这次只是想来感谢您,要不是您救了我,我现在也许已经在地狱沉沦了。”玛莎换了一身伦敦中产阶级女孩子穿的浅蓝色呢绒披肩外套,平纹细棉布深蓝长裙,都配有白色的缎带和蕾丝花纹,而且看成色像是新衣服。
她看着伊薇特,闪烁的眼睛里传达了很多不能明说的信息。
那眼神像是在说“不要紧,请平常对待”。
“看起来这几天你过的不错,伦敦空气有些糟糕,但愿你能习惯这里,除此外其他生活还算是方便。”伊薇特随意地说。
晶洞依旧在一旁静静观察这一切,她之前特地没有说明来意,就是为了试探伊薇特的态度。在几天前组织安排的审讯中,她体会到一种奇妙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从来没有任何人让她感到如此值得怜爱。也许她腹内被剥离的□□可以,但她仅见过它一眼,就被手术的医生处理掉了,自那以后,她就像一只取走珍珠的贝壳,被随意打开丢弃在无人的沙滩上,而玛莎的出现可以填满这种空虚。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但她早就保持这种危险的心理状态很久了,就算不正常也好,至少她现在感到充实。
一切都因为这个可怜的女孩,玛莎。
天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过多少残酷的事,一直生活在眷族的恐惧之下,一直被威胁感到不安,但现在不同以往,无论她曾经遭受怎样的厄运,她终于安全了。
正是因为这种莫名想要关心玛莎的情绪,“晶洞”通过组织内部的渠道,弄到了这位把玛莎带来的外勤的联系方式。其实她更想找到另一位,也就是递交报告的那个代号叫“医生”的外勤,但不知为什么,她调查档案的申请没有通过,反而被询问为什么要打探这位外勤,随即她用工作上的事搪塞过去了,毕竟确实她被安排讯问关于玛莎的经历。
伊薇特万万想不到,她找上门来只是为了确认自己一路上对玛莎好不好,有没有给她带来新的创伤,但伊薇特收到了玛莎的眼神暗示,于是平静地和她聊了聊。这位看起来像是修女般古板严肃的女人脸上终于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好吧,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是吗?万幸她遇到了我们。”
听到晶洞的回答,玛莎暗自松了一口气。
经过伦敦塔的审讯经历,她明白主人处于如履薄冰的境地,这个目前控制她的女人精神十分不正常,而且似乎掌握着一部分麻烦的权限,自己必须小心地和她周旋,避免给主人带来麻烦。
“你知道吗?玛莎她懂得一些我们从未听闻的药剂秘方,是那个覆灭村子的不传之秘。与组织掌握的以分解、提纯、蒸馏等炼金手段为主的制造方式相比,她的技艺更像是一种‘酿造’,让时间赋予药液华丽的转变,使之蜕变成为另一种物质,简直如同魔法。现在她已经成为组织的合作者,我们将保证她的安全,她也会配合组织的药剂师学者探索新的领域。”当然,这是晶洞本人努力推动的结果,她抿了抿嘴唇,“你一路上那么关心她,我想听到这个好消息,你也会感到欣慰的。”
简直就像夸耀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样。
不知为什么,伊薇特这么想着。
她记得,在马尔库塞那里曾看过某些药物会带来的副作用——人际关系依存症。
陷入这种病症的超凡者会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把符合条件的某人当做自己重要的人,然后努力去接近目标,并与目标保持她臆想中那种关系。
看起来……刚才的内勤很像是这种症状。
不过人际关系依存症并不算是副作用较大的类型,它和带来幽闭恐惧症、恐血症等一系列可以勉强容忍症状的药剂都被打上了危险指数较低的标签,属于推荐优先使用的类别。
更何况晶洞是位女性,她把玛莎当做亲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一个男人对玛莎玩强|制爱那一套,她就必须想法办阻止了。
就这样吧,送走了两位客人,伊薇特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不去干涉这件事。
另一边,玛莎魂不守舍地与她的新养母登上了马车,车轮在石板路上隆隆滚动着,将外界报童的吆喝、火车汽笛的鸣响隔绝在外。
她生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如此精致奢华的食物、如此美好绚丽的衣服……虽然她现在穿得像是一位律师或者教授之类中产阶级家的女眷,但那只是掩人耳目,“晶洞”秘密订购了好些来自私人裁缝的塔夫绸、雪纺纱的长裙,让她在私下里穿着。
要是没有遇到主人,她一定会迷失于这些浮华的外物吧?
那鲸须细骨和丝绸编织的束身衣比乡间用铁丝和亚麻制造的粗劣货更舒适,也更加紧,让她感觉像是被困在一个金丝鸟笼中。
如今她见到了主人,越发肯定了这种感觉。
她想要离开囚笼,不仅仅是气派舒适的大宅、奢靡昂贵的华服,更包括这具陈腐的肉|身。
想要一条条撕下自己丑陋的血肉,拆掉畸形的骨骼,将灵魂彻底解放,在主人的意识海中被她温柔拥抱。
“他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但是不适合你,亲爱的玛莎。”见她患得患失的模样,晶洞的能力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心就在那位外勤身上,可把一位眷族混血儿当做特殊合作者保下来,已经是尽了她全部力量,圣公会根本不可能让这样一位隐藏威胁与组织成员结为家庭。
更何况超凡者的世界太危险了,她更希望她可爱的女儿能远离阴霾,天真无邪地生活在由组织缔造的谎言帷幕下,不再像她自己那样,日复一日地被无法抗拒的黑暗慢慢吞噬。
“你应该拥有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拥有财富、安宁、爱情……”晶洞并非没有钱,事实上她相当富有,只是世俗世界华美的枝形水晶吊灯会将她的精神状态暴露无遗,所以她只能像一位真正的苦修士一样,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如果她有孩子,那她必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孙走上同样的路,如今,这份寄托则被转移到玛莎身上,除了畸形的母爱,她更把玛莎当做自己人生的另一个假想,如同女孩子喜欢玩的洋娃娃,即使自己不是公主,也希望能由亲手创造一个假想中的公主,由她完成自己未竟的梦想。
“我刚刚细微观察了他,他的精神是残缺的,不能带给你完美无暇的爱情……不仅如此,要填补他的空洞,需要的代价太大了,你是如此柔弱纤小,贸然接近他,会被他内心野兽撕扯吞噬掉的,你将失去自我。”尽管只是一面之缘,如今有些神神叨叨的“晶洞”却直觉上得出了接近于正确的答案,这并非是有确凿的证据,就像是船上的瞭望手在前方黑沉沉的海域看到一块浮冰,从而联想到它下方也许隐藏着庞大锐利的山体,“他不适合你,真的……如果你想要美满的婚姻,我会为你寻找一个真正爱你,性格温柔体贴的绅士之子,我名下的财产都可以给你,你以后会幸福美满、儿孙满堂,然后在温暖蓬松的天鹅绒床铺上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像我……”
“晶洞”梦呓般虚幻地说着,仿佛讲述着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说到最后,她像是控制不住牙齿,话语中带上了咯咯如寒颤般的声音。
她的灵魂早已被不可名状的物种所污染。在无数岁月之前,它们降临到这个世界,引诱着她的思想、意识。也许她死后不会去往天堂,也没有容纳她的地狱,她只会落入某个伟大而又可怖的存在掌握,那里就像是宇宙般寂静而渺无人迹,在那里,没有作品也没有形象。
玛莎捏着自己的裙角,慢慢把它攥成一团。
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她只盼望把腐朽的躯壳从洁净的灵剥去,置身于弥赛亚的光明之中,接受她赐予的不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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