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轻勾唇角,“那就好。”
清俊的身影立在桌前,点点星火在他的眼里也是有不同的,周围都是黑的,而它则是暗的。
他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床畔,阿秋摆动着尾巴来到他的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袖上。
“阿秋今日过得如何?”
她点点头,“很好。”
他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阿秋一日的时间都花在了建房子上吧?”
其实也不全是,她抿了抿唇,应了下来,“嗯。”
“为什么这么着急?这里住的不好吗?”
她摇头,“不是,这里住的很好。”
这里的房子据说是他出生起他的长辈盖的,可是几百年光阴过去了,依旧稳健可挡风雨。
后来他长大了又花了许多时间去添置,现在已经完善了。
昏黄的灯光下,双目被遮挡着的男子膝上趴着人身蛇尾的女子,他轻抚着她的发,若是能看见,他的眼神必然是温柔似水的,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或许是因为头上的手太温暖,女子闭着眼睛,呢喃道出真心:“重黎要走,阿秋想要和重黎一起住进新房子。”
他的手一顿,心绪不宁,“为何这么说?”
阿秋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眼前布料的花纹,说:“重黎曾说过,来人间就是为了普度众生,那是不是最后会走呢?”
“没错。”按照原计划确实如此,他无法辩驳。
仙身漫长,需到人间结善缘,所以他化身凡人入住蓬莱岛,为的就是普度有缘人,直至耗尽这个身体的最后一丝法力。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梳理那头柔顺的青丝,神情柔和,“阿秋舍不得我?”
“嗯。”小妖怪不知道含蓄,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样啊……”他又何尝舍得她。
本来以为这趟旅行,只会枯燥无味,但没想到意外地获得了一条小白蛇。
阿秋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明明看遍世间繁华、山川大河,知道人的一切,却不会做人,依旧懵懂无知。
他原身虽为神,可是重黎这个身份却是毫无疑问的人,也会寂寞孤独。
在遇到阿秋之前,他已经在人间独自逗留了两百年,除却偶尔光临的有缘人,陪他解闷的只有偶尔会来蓬莱栖息的通灵妖兽。
阿秋的出现,让他有了伴,不再寂寞孤独。
她可以化为人身,这让他心里更加高兴,因为他不再是岛上唯一的人。
可是时间渐渐长了,他便明白了自己的自私。
阿秋是妖,当不了人的,她也不喜欢当人,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他慰藉自己罢了。
他让她做回自己,她听话地答应了,可依旧留着人身,或许心里也是为他着想。
一百年,两百年,他们俩在蓬莱相依为命。
明着看好像是阿秋更依赖他,但其实依赖方的反而是他,因为他早解了她的禁制,她完全可以离开蓬莱,不会再出现力竭的情况。
但是她没有,一心一意在蓬莱陪着他。
他怎么可能抛弃她呢,等他归位时,他可以把她收为座下弟子,毕竟神点化妖兽的事时有发生。
不过他只是主位分出的一缕元神,真正的重黎脾性跟他不太一样,神多脾性淡漠,他也沾了半分样子。
但是他确信若真正的重黎忆起这两百年,必然也难忘。
思量好归位后的打算,心中也不再压抑了。
他说的笃定:“阿秋不要多想,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她仰着脸凝视着他,没有点头。
重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疑惑地喊她:“阿秋……”
他怔住了。
薄唇覆上两片冰凉的唇瓣,如它的主人一样不通情欲,只一味地在上面碾磨,他惊得微微启唇,温热的舌头便逞虚而入。
一股热气直冲上脸,他羞恼地握住她的肩膀推开她,呵斥却音量不足,“阿秋!”
温暖骤然离开,阿秋睁圆了双眼,甚至来不及合上嘴,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
她稀奇地抚上他的脸颊,懵懂地诉说事实:“重黎的脸,好红。”
重黎抿唇别开脸,避开了她的手,被她抚过的地方愈发烫了。
“你,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阿秋在……”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轻薄重黎?”
“轻薄?”他蹙着眉,下意识问:“你在哪学的这个词?”
她在人间游历了近三百年,没有认真学过说话,以至于他教她说话的时候她又总是语出惊人,说些奇奇怪怪的词语来。
“在……在一个喝酒的地方。”
“喝酒的地方?”
什么喝酒的地方会出现轻薄这个词?心中老父亲的责任感忽然涌了起来,连带着还有些许危机感。
他握着她的肩,表情严肃:“忘掉在那个地方看见的和听见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对她说话,心里前所未有地泛起一丝情绪,那叫委屈。
她垂下眸子,语气难掩落寞,“重黎不喜欢阿秋这样吗?”
他慌乱地松开手,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感受到她注视过来的视线,他强撑着解释:“我们之间……不可以做这种事情。”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可以?”
她的两连问,真是把他问倒了。
“我们是……”
朋友,主仆,还是……恋人?
是啊,他们是哪个?
重黎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原来如此复杂,不论是代入哪个都是那么的别扭。
他忽然起身,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要回去想想。”
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行动慌乱撞上了桌角,她想过去扶他却被他挡了回去。
他安抚地笑了一下,说:“我没事,阿秋早点休息吧。”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倚在床脚,注视着他离开,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
原来谪仙一般清高的人,也会落荒而逃,变得不像他。
她蜷曲着身体,盘桓在床尾,黑压压的气息萦绕在周边。
手紧抓着心口的布料,尖锐的指甲穿过它在胸口留下五个窟窿,冒出汩汩鲜血。
那里传来阵阵疼痛,像当初他消散的时候一样,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早已分不清了。
她遵从自己的心,轻薄了他,而他却害怕得逃开了她。
或许人间的道士是对的,人妖是不可能相爱的,哪怕是重黎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