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的微微瞥向门口,目光一凛,转头却是笑着对佐助和风岚嘱咐道:“是警务部的人,我去看看,你们别出来。”说罢便起身离开。
佐助懵懂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鼬走出了和室。
而风岚却暗暗一惊。听到“警务部”三个字,风岚已经大概猜出来是为了什么事、以及,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止水去世后,宇智波内部皆怀疑是鼬杀了止水。原因有二:其一,鼬和止水一样,是唯二没有参与那晚族内聚会的两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其二,止水受警务部高层指派,监视不被宇智波信任的鼬的一举一动,导致了鼬有足够的杀机。
如今一周已经过去,警务部已经从止水离去的混乱中走出,也查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才会来找鼬吧?
风岚暗暗攥紧了拳头。难怪鼬觉得宇智波一族格局小!
为什么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却是自己人?明明宇智波和木叶高层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怎么就不怀疑,是木叶那边派人把止水杀死,再嫁祸给与一族有矛盾的鼬,从而削弱宇智波一族的实力,挑起一族内部矛盾?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风岚心有旁骛,佐助也心不在焉。他听见门口的争执声越来越激烈,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安,终是忍不住“腾”地站起身来,对风岚道:“我去看看哥哥,你待着别动。”说完不等风岚回答,便转身跑了出去。
佐助藏在拉门后,偷偷往外窥视着。他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敏锐聪明。他明显感到的气氛的紧张与压抑,仿佛被压缩至极致的天然气,下一秒就要反弹爆炸。
警务部的人拿来了止水的遗书,说是让鼬带着,找暗部协助调查止水自杀一事。但警务部的态度,与其是拜托鼬帮忙,不如说,是来兴师问罪的。
佐助十分困惑,这时候的他,还不懂所谓的大人的世界里,那些尔虞我诈、口是心非;只觉得他们的对鼬的态度,让他十分不舒服。
“为什么不明说呢?”在警务部三人咄咄逼人的语气之下,鼬终于冷声开口。
正欲离去的三人停步回首,警惕注目于鼬,写轮眼中杀意顿生。
他的双目亦有血光凝聚,三枚勾玉似将脱手的毒镖,攥着止水遗书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对任务已经厌倦了。再这样下去,宇智波一族就没有希望了。我也一样……
不能再背[道]而驰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止水的遗书。
止水的意思,他懂,他懂得!他的这位兄长与挚友,是在用生命在劝诫着宇智波,让一族迷途知返、悬崖勒马。
这么明显的意图,宇智波高层的那些人精,难道看不出来吗?还只是,因为与他们所图所谋相悖,而故意视而不见呢?
鼬极力控制着自己激荡的情绪,毫不示弱道:“你们,是怀疑我杀了止水,对吧?”
佐助闻言呆立当场。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固执地叫嚣着:
不可能、不可能!哥哥怎么可能杀死止水哥呢?
他想出头为鼬辩解,却双方那被一触即发的气势所震慑,一时竟挪动不了步子。
“是又怎么样?臭小子……”被鼬捅破了这层纸窗户,警务部的人也不遮不掩了,直截了当道,“鼬,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做出背叛族人的事……我们绝对饶不了你!!!”
“乒、嘭!”
回应几人恶语的是鼬的拳头。
佐助尚未看清鼬是怎么出手的,那三人已被鼬打出了门外。
鼬长身立于倒地不起的三人面前,凛冽的杀气环绕周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轻蔑而鄙夷道:“刚才我也说过了,还是不要仅凭外表和印象就来判断一个人比较好,都怪你们自己认为我为人沉稳,妄下判断,觉得我不会轻易动手打人……
“一族一族地喊个不停,就因为你们看错了我的器量,不知道我的器量究竟有多深,现在才会被打倒在地。”
几乎不了遏制地,佐助跟着鼬跑出了大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哥哥:冷酷、强势、杀伐果决。在他的记忆中,鼬总是谦和温雅而彬彬有礼的。
佐助一时茫然,竟分不清哪个鼬,才是他敬爱憧憬的那个兄长。
鼬没机会挣扎着爬起的三人,依旧用着那种仿佛参透世事的、嘲讽而怜悯的语气道:“对组织如此执着,对一族如此执着,对名誉如此痴迷,那将会限制自己的潜能,成为阻碍自己器量增长的负面因素,并且对未曾见过的事物产生恐惧与憎恨……
“真是愚蠢至极!”
他的声音似金石掷地,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头,轻而易举地突破那层肤浅、卑劣而虚伪的心防,让难以启齿的自私与狭隘血淋淋地曝光于人前。
“够了!鼬!”富岳的怒喝骤然响起。
鼬转目斜睨着父亲,血眸勾玉,格外慑人。他一语不发,煞气不减。
“究竟是怎么回事?”富岳从现场的状况很容易就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他皱着眉头,询问着这个曾经他引以为傲、一向放心的长子,“鼬,你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为了更加接近巅峰。”
鼬反手一扬,一把苦无脱手而出,正正钉入后墙的团扇家纹。
富岳顺着苦无的去势望去,见族徽上遍布裂痕,以苦无为中心,龟裂扩散开去,延伸至墙角的各端。那破碎的痕迹,恰似那反目成仇的至亲,从此两歧遂分,渐行渐远;殊途异路只能各奔羁旅、各由天命。
富岳忽觉心底透凉,又听鼬声音透着寒冷的恨意,说道:“我的「器量」,已经对这个平庸的家族彻底绝望了。因为你们舍本逐末地执着于渺小之物,所以才会忽略真正重要的东西。
“真正的变化是无法被规则所制约,被预感和想象所局限的。”
“你太狂妄了!”其中一人对富岳道,“队长,下令逮捕他吧!”
富岳没有说话。第一次,他在父亲与族长这二重身份之间挣扎得如此剧烈。
而鼬却毫无惧色,一如既往地与几人对峙着。
佐助呆呆地立在门边,这样反常的鼬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不懂,不懂哥哥做出的异常过激的反应,不懂哥哥说的那些含沙射影的深奥话语。可他知道,如果鼬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警务部的人一定不会善了。
就算爸爸也护不了他!
“哥哥!快停手!!”
一种莫名的勇气在心中膨胀,佐助跨前一步,猛地出声吼道。
鼬跨前的脚步忽地一顿,似猛然从急怒中醒神一般,而后硬生生地跪了下来,双膝撞地,伏首认错:“对不起……刚才是我失言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杀止水……”
鼬的姿态低微态度诚恳。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富岳无论如何都会袒护一二。有族长的威严压着,警务部的人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富岳见冲突总算妥善处理完毕,长吁了一口气,只对鼬说了一声“你也进来吧”便转身回了屋子。
鼬却没有动弹,他微微抬首,回眸看向富岳的背影,目光无情而冷锐。他写轮眼中的三枚勾玉忽地旋开,首尾相连成弯曲的三角,破开他眸中的血光。
佐助对上他骇人的目光猛地一怔,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却不想后背撞上了什么。
“风岚?”
他转头,见待在屋子里养病的风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这情景又被她看去了多少。只见她双手扒着门框,似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观望。而她的眼神却看不出半点的怯意,反而带上了某种凶戾而刻骨的毒恨。原本清亮的紫眸隐在暗处,恍惚看去,竟似被一层不祥的血雾氤氲,仿若潜伏于幽夜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扑出去与猎物搏命撕咬,让人不寒而栗。
佐助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死死地掐着门框,指甲在木质门框上抠出了半月的刻痕。风岚觉得有一口沉默而屈辱的恶气闷在心口,发不出又咽不下,堵得人几乎要丧失理智。
她望着跪地不起的鼬,比自己被逼下跪还要憋屈难受。她突然对人微言轻的自己充满了愤怒与羞愧。
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止水跳下悬崖时无能为力,在鼬低头受辱时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高骄傲的他,为着唯一的弟弟,放下骄傲、伏低背脊。
宇智波鼬平生仅有一次的失控与宣泄,就这样以屈服告终。至此之后,他便彻底扼杀了自我,成为了完美执行命令的“工具”。
面对着这样的鼬,她还有什么理由,赖着不长大呢?
她手上继续用力,木门被她捏得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响。
佐助定定地望着风岚,而她却直勾勾地盯着警务部三人离去的背影。那眼神,与此时鼬看着富岳的,如出一辙。仿佛寄宿了反叛与仇怒的种子,生根破土,将人拖缠堕落。
她与鼬遥遥相望,却又不是注目着对方。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又错开,直直落在了远处。仿佛心意相通的队友,精准将利刃地刺向对方身后的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无匹。
佐助看着这两人无声的互动,忽地有一种被最亲的兄姊孤立的错觉,他没由来地一慌,伸手推了推风岚,脱口叫道:“风岚、风岚……”
风岚一凛,转头看向佐助,眸中呼之欲出的血色陡然散去。
“你怎么了?”佐助皱着眉头问她。
风岚对上了佐助的眼,她看到了他潜藏的不安与胆怯。小孩子最是敏感,这样激烈的冲突,佐助又怎会无动于衷呢?
此时鼬已起身,越过他们朝屋内走去,对门边的二人视若无睹。
佐助一看鼬过来,便没顾着缠风岚,张口犹豫着想跟鼬说什么。但鼬走得太快,佐助没逮着机会,一时有些失落。
风岚却是抿着嘴笑了。她学着鼬往常的样子,戳了戳佐助的额头,安慰他道:“没事的,佐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佐助眨着眼看她,而后又是气鼓鼓地扭过头,像往常一样,冷哼一声,不屑地进了屋。
风岚看着他的背影,淡然含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风岚记得她是这么跟佐助说的。可是她却心知肚明,一切都,再也好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