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良心终究有点不安,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团白色的棉花,想塞到昭澜手中。
昭澜退了几步:“这是做什么?”
“你拿着,用得上。”
拿棉花做什么?难不成妖王的爱好是往人身上戳血窟窿,需要用棉花填上不成?
但昭澜心道早点解决这桩事,早点离开魔域,便也没多想就往浮声林深处走去。
途中遇见崇问,他俩正好顺路。崇问毕竟也是妖,家中亲属还在妖界,照理要来拜见一下妖王的。
“你带棉花了吗?”崇问低头看她。
“有什么用?”
“没带你也敢来?”崇问一脸惊讶。
昭澜表示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疏星也就算了,怎么崇问一个将军,对玄鸣也如临大敌?
“没带,你还去不去了?”
崇问心头道了一句不知死活,然后前头带路。
昭澜心头好奇,跟了上去。
所以究竟为何要带棉花?
玄鸣的住处在一处巨树上,满树都挂了彩条,在密林深处,倒也显眼。底下堆积了琵琶,古琴、萧、瑟,鼓,各类乐器。
昭澜正要往前踏,撞见一处灵力腔,她微微一碰那灵力薄膜,检查了一下,不是陷阱。
“隔音阵?”
这个地方本身也安静,玄凤一族算是百鸟之王,玄鸣住在这里,妖兽魔兽也不敢出声。
这里弄隔音阵做什么,玄鸣他神经衰弱?
昭澜正想问,就发现崇问将兔耳朵露了出来,然后往里面塞了两大团棉花。
“你干什么——”
下一瞬昭澜便知道为什么了。
踏进结界的瞬间,昭澜听到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叽叽叽——叽咕——嗷——”
一段难以称之为曲的东西钻进她的耳朵,简直要把她耳骨钻出一个洞来。
昭澜整个脑子都在震荡。
她扶住树,干呕了两口,勉强爬了起来,敲了两下树边挂的锣,那尖啸才停止了。
昭澜得以缓和,仰着头问道。
“玄,玄鸣殿下,你在做什么?”
“练声啊!”
玄鸣一见有人来,两眼亮晶晶的,冠羽都精神起来。
呵,褚三好那小气的家伙,把人藏起来,今天终于让他见到了吧!
玄鸣鸡爪子一收,便从树上飞了下来,一个急刹,停在昭澜三尺之外。
练……声?
昭澜抹了一把眼泪——是刚刚干呕的时候下意识涌出来的。
确定那是能用喉咙发出的声音吗?
你喉咙里是不是藏了个唢呐?
说来话长,年少时,昭澜也曾想当个乐修。
彼时,虞师姐,堂堂修仙界乐修翘楚,欣然表示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但在听昭澜哼了两句歌后,惯常不惧艰难险阻的虞师姐沉默下来,道:
“澜澜,要不我们换个赛道?”
昭澜以为她已经算五音不全中的佼佼者,哪里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夸张的。
昭澜噎了一番,委婉道:“我走遍修仙界,从未听过如此独特的声音。”
“不愧是把褚三好追到手的人,你真会夸人。”
昭澜自动无视了前半句。
不是在夸你啊妖王殿下,你唱歌是真难听啊。
她看向崇问那塞满棉花的耳朵。
终于为何他们来见妖王都要带棉花了。
原来侍从们在这里设隔音阵,不是怕吵着妖王,而是怕整个魔域都被他折磨得神经衰弱。
昭澜生无可恋地写了一张符,往脑门上一拍。
崇问扯了扯耳朵道:“这是什么?”
“弱音符。”昭澜耷拉着发髻,顺手也给崇问扔了张,崇问学着昭澜的样子往脑袋上一贴,猛敲身旁的鼓,以他的力气,鼓理应发出惊天巨响,现在却如小小的蚊音一般。
“倒是有用,又是什么符改良的?”
“这个可不是,从头到尾,纯纯是我自己研究的,怎么样,厉害吧?”
昭澜叉腰。
玄鸣看了眼昭澜,又看了眼崇问,没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在说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一兴奋,高兴地变回原形,啪啪扇起翅膀来。
“太厉害啦!太厉害啦!”
昭澜:“……”
玄鸣是他们妖族至上的妖王,崇问同为妖兽,觉得有些丢脸。
他艰难道:“殿下祖上……混了点,鹦鹉的血统。”
昭澜缓缓点头:“看出来了。”
·
玄鸣不像是个王。
他喜好乐曲,最爱唱歌,虽然唱歌难听,但依旧锲而不舍地自称艺术家。
瑶露称他草包,林叔称他不务正业,褚三好称他……工作量还是太少。
连褚三好都这么说了,玄鸣平时大抵是真不怎么管事。
玄鸣一点没架子,像只需要人陪伴的寂寞小鹦鹉,到处乱跑,整个回生殿的仆从都在劝诫他“端庄持重”、“顾全大局”。
若问有什么话,是属下们不敢对玄鸣说的,那恐怕只有他唱歌难听。
且还不是因为玄鸣妖王的威严——这他也没有。主要是照顾到玄鸣的脆弱艺术家心灵。
玄鸣想找个人一起玩,昭澜想了解他和褚玉的关系,他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于是卯时,昭澜被玄鸣拖着,讲了数个时辰的修仙界乐修,昭澜配合地点头夸夸,嘴皮子都磨破了,耳膜刺痛,还因为听了几次玄鸣高耸入云的歌声,差点没归西。
午时,昭澜被玄鸣的练声吵醒,眯着眼,爬起来往门上贴了张弱音符。
酉时,又被玄鸣拖去讲课。
是夜,昭澜打了今夜的第十八个呵欠,玄鸣才终于发觉天色已晚,放她回屋,不再跟她聊修仙界的乐修之事。
临走前,玄鸣还不忘同她打招呼。
“务必介绍你虞师姐和我认识。”
昭澜苦哈哈道:“有机会的话。”
她刚走出没两步,玄鸣一张俊脸躲在门板后,朝她哎了一声,又叫住她。
玄鸣有些不好意思:“昭澜姑娘,我记得你是符修,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忙?他堂堂妖王,还有什么忙需要自己帮的。
但左右和他熟起来是件好事,昭澜并没多想,便答应了,玄鸣见她点头,哭唧唧地嚎了一声:“我屋子里有鬼。”
没等昭澜问,他又道:“你能不能来帮我捉鬼?”
……
昭澜看了看这幽寂的树屋,是有些阴森。
……好吧她自欺欺人不下去了,她真的很想休息!
而且你一介妖王怕什么鬼啊!
昭澜扶额:“殿下看见什么了?”
“不是看见,是听见。”玄鸣缩了缩肩膀,害怕道。
“我昨夜听见有一女鬼在说话,问我要不要听她弹琵琶。”
昭澜和崇问对视一眼,觉得玄鸣大抵是认床,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但昭澜还是开口道:“殿下不是喜欢听琵琶嘛,听就是,有什么可怕的?”
“她是鬼啊,”玄鸣抱着自己的肩膀,死命搓搓鸡皮疙瘩,“鬼会勾魂的!”
昭澜小声道:“妖王殿下怕鬼么?”
崇问小声答:“自小便怕得很。”
昭澜于是写了辟邪符,贴在玄鸣门外。
崇问却不太同意。
“你这辟邪符,辟的邪里包括妖吗?妖王殿下也是妖,万一也被辟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