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站在原处,恍恍惚惚地听见脑海深处一个小小声音说,对方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她低头看了看,那一只熟悉纤长、环镯碰撞的手,正握在自己胳膊上——是以前见过无数次的场景,却是从未体会过的、钢爪般凝重的力道。
林三酒还没来得及把事实告诉大家;波西米亚并不知道飞船燃料还没有补满……所以当然问不出“飞船不是没燃料了吗”这一句话。
没能及时发现……也是正常的吧?
在府西罗的阴影下,在船上每一个人都陷入濒死边缘的时候,林三酒发现,她实际上一点也不冷静,比自己以为的更慌乱、无措、恐惧多了——她甚至忘了,论意识力的话,府西罗远远胜于大巫女。
波西米亚想要借意识力星空逃走藏身,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府西罗的啊。
“第三段生命的那个人……被府西罗变成了‘身份’吗?”
林三酒听见自己嗓音嘶哑地问道。有许多种方法,能让她抽出胳膊,但没有一种能让波西米亚毫发无伤。她最终轻声说:“……放开我。”
“波西米亚”顺从地松开了手。
“是啊,”她面色平静地说,“幸好因缘际会,我被变成了‘身份’,所以与主人遥遥联系着而存在的意识,才会在生命结束之后继续潜伏着……才能在最后一段生命的波西米亚身上醒来。”
她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在第三段生命里,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身份,主人或许根本不记得我的存在。我本以为要一辈子沉睡下去,永远也得不到主人的唤醒,永远也感受不到主人存在了……”
她有点后怕似的,轻轻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林三酒不懂,到底要如何让一个肉体生命皆已消逝的意识保存下来,又“潜伏”在什么地方——但她现在根本不想懂;更不想听一个“身份”的废话。
“你要怎么样?”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叫出了钢鞭。
拿出武器又如何?她难道还真能对波西米亚挥鞭吗?对方是府西罗的身份,也就是说,她连自保搞不好都会很吃力,何况对波西米亚手下留情?
“别担心,”
“波西米亚”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我并不是来打架的。如果主人要跟你战斗的话,你以为你能逃到船上来吗?你连一个呼吸都撑不过去。我是过来为你解释情况的。”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大巫女就在前面吧?”她说着,自顾自地迈步走过林三酒身边,“主人知道Exodus没有燃料,所以不会提防它升空,从这个角度而言,你的计划出其不意,确实不错。不过你不知道,你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我就是来告诉你为什么不可能的。”
林三酒一怔,扭身追上“波西米亚”,扬手朝她肩上抓去,怒喝道:“站住!你要对大巫女做什么?”
第三段生命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和枭西厄斯的假如对方随时能发挥出府西罗十分之一的战力,那么世界上大概没有多少人,会被“身份”放在眼里的。
“我说了,”第三段身份回过头,朝林三酒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抓。猝不及防地,仿佛有一条巨鳄忽然从虚空里张开了嘴,上下颌一合,一股力量就紧紧咬住了林三酒的腰。
就好像腰上被尖牙咬开了两个口子;所有力量在一眨眼间就从她体内倾泻而出,被放了个干净,她连维持双眼睁开的力量都消失了,半垂着眼皮,半空中徒剩一具疲软摇摆、死尸般的身躯。
“别烦人了,我不是来打架的。”
没有反应时间、没有应对办法,林三酒连对方用的究竟是能力还是意识力都无法辨别——当对方一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连手指也抬不起来的她,像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洋娃娃一样,被笔直地朝前方抛了出去,一路飞过走廊、碰破灯管、撞开医疗舱的门,最终“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晕眩与疼痛,使眼前景物天旋地转、模糊成了一片;她被无形力量攥过的腰间,好像燃烧的纸片一样扭曲着、弯卷着,渐渐缩小,马上要消失不见……林三酒拼命低下头,在看见自己腰间仍旧完好的同一时间,意识到力量也在渐渐回来了。
“你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
第三段生命从医疗舱外抬步走了进来,属于波西米亚的耳环、手镯叮叮当当地碰出脆响。“我说你在主人手下撑不过一个呼吸,或许听起来傲慢讨厌,却是实事求是的话啊。”
她抬起手,指了指林三酒身后。“像你这种性情坚韧的人,最容易产生无论什么绝境也可以凭努力克服的幻觉了。所以我是来帮你认清现实的……体力可以坐起来了吧?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