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报仇,不要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只要活下去。
所以,她望着他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想要多端详他一会儿,眼前却愈发的模糊,疲惫席卷了她,终于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如同发疯了一般向外跑去,忘记了身边的追兵,忘记了那些刺向他的利刃,除了护住她,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道道伤口就这样出现在他身上。
这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日子,终将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也被周围发生的一切震惊,死亡将她笼罩,她恐惧地伸出手来摩挲着他的脸颊,说出一句话:“不要死,等我,我会回来。”
只要他能活下来,她愿意撒一个弥天大谎。
她的手垂下去,她的身体变冷。
他紧紧地抱着她,想要再听她那清脆的嗓音,想要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哄着她露出笑容。
他跪下来乞求老天,让他以命抵命他也心甘情愿。
或许和她一起离开这世间,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最终他却活了下来。
可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门紧闭,将所有一切都挡在了外面,他将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留在了十年前,留在了有她的那个时节。
“我说的这些都对吗?”季嫣然看着开始咳血的冉九黎,“所以你想要取代常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在李约眼睛中什么都不是,无论你是谁,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漠不关心,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你。”
听到季嫣然说当年常宁的事,冉九黎嘴唇发抖,最后支持她的理智也豁然崩塌:“你胡说,胡说……你知道什么,只要我不死……我最终……也会走进他心里,你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她忽然伸出手,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不是常宁,原来你真的是冒牌货,否则你应该知道,那天……听到声音掐住她脖子的人……是我……是我……哈哈哈,她没有死,我以为我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机会跟李约说。”
冉九黎额头的青筋暴出:“我是不是很厉害?”
“长姐,”冉六不可置信地望着冉九黎,“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冉九黎开始喘息困难,“你们都在我的庇护下生活,冉家……没有我……早就完了……”
冉六终于完全失望,他一步步向后退去:“长姐,你能有今日完全是罪有应得,不过你我姐弟一场,你死后我会为你操办丧仪。”
冉六说着向季嫣然行礼,然后头也不回里离开了大殿。
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冉九黎开始莫名的慌张,她要死了,身边却再也没有亲人,最终她要一个人孤单地迎接死亡。
这就是季嫣然对她的折磨。
她不能死,她还要成为武朝的皇后,要从此母仪天下,她会生下子嗣成为储君,她要管理好后宫,成为一代贤后,她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
“你来了。”
季嫣然的声音传来,冉九黎下意识地看过去。
靛青色长袍,那是如同天空般的颜色,却仍旧不能争得他半点的颜色,他是如此的俊美出尘,他是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怎么不让人心生向往,明明是她先动的心。
李约走进来,虽然看向她,却目光冰冷、疏离,就像季嫣然说的那样,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寻不到半点她的影子。
冉九黎胸口疼痛,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杀了……常宁……常宁是我……杀的。”
冉九黎奋力叫喊,希望李约能够动容,李约却仍旧不加理睬。
“为什么,”冉九黎向前爬去,想要去拉李约的衣袍,“季嫣然和李雍……都没有为你……着想……他们……都不肯……只有我……一心一意对你……”
“只有太子这样的人才需要扶持,”季嫣然低声道,“李约只会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和拥护,谁也不能要挟他。
你到底不了解他。”
冉九黎愣在那里,那双眼睛渐渐地变成了灰色,没有了半点的神采:“我……错……了……吗?”
她努力地向李约看去,可是面前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冉九黎顿时焦急起来:“他……人……呢……他有没有……来……他……”
“你不必问这样的问题,”季嫣然道,“因为对你来说,他一直没来过。”
这句话如同利剑般贯穿了冉九黎的身体,她痛苦的呻吟,这就是生不如此的滋味儿,她想要笑,却露出狰狞的表情,她终于用尽所有力气:“你……别以为……当年的事……你都知道……有些事……你一辈子……都查不明白……”
“不,”季嫣然冷冷地道,“我都知道了,所以我清楚,你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冉九黎拼命地摇头,伸出手想要去抓季嫣然,眼前却突然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殿里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静寂。
冉九黎慌乱地摇头,生命渐渐逝去,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她身旁。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悔恨、恐惧的哭声响起,渐渐的又归于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下一个轮到谁
皇帝和太后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如今的宫变倒让两个人多了几分母子之情。
尤其是查出了冉九黎这个罪魁祸首,当年的恩怨算是可以了结。
皇帝看向太后:“当年常宁的事是朕没有查明,让那些奸佞之辈钻了空子,等这次事过了之后,朕赐下一场法事,也算是为常宁正名,将常宁挪入泰陵,与武朝皇族一起配享祭祀,给她真正的公主之仪。”
一个异姓之女能有这样的荣耀,也算是武朝从没有过的情形。
太后点了点头:“不过哀家觉得……这件事先缓一缓,等哀家问问李约的意思,皇上再做定夺,毕竟当年常宁的身后事都是李约一手办的,听说已经葬入了李家的祖坟。”
皇帝叹口气:“好吧,朕也不愿意分开他们两个,这次就由太后做主,让林家和李约商议,然后着礼部去办,李约年纪轻轻也可以重新入仕。”
仿佛是笑泯恩仇,一切都说的那么轻易。
皇帝说完看向旁边的季嫣然,她自始至终都立在太后一旁,不时地端茶送水,仔细地侍奉太后。
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和寻常人不同。
若不是现在宫中大变,他心慌意乱,一定让人仔细盘问她。
“皇上,太子爷带兵到这边来了。”内侍上前禀告。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这个逆子到了这种时候还不肯回头,他能有多少人手,让禁军和十二卫速战速决。”
内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皇上,城门上也出事了,李雍大人方才擒住了叛贼,听他们说……陈家的兵马不日就会大举入京。”
皇帝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他还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没想到才是个开始,难道五姓望族全都谋反了。
太后也跟着惊讶起来:“这可非同小可,陈家养兵多年,真让他们占了先机,京城恐怕不保。”
皇帝皱起眉头,难道他要仓皇逃出宫去。
“朕待他们不薄。”
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用,皇帝看向内侍:“去,传朕的话,对太子格杀勿论。”杀了太子五姓望族少了依仗就会士气大减。
“还有惠妃,”太后忽然道,“哀家记得惠妃怀有身孕,不管怀的是男是女,如果江家需要,就会有另一番说辞,皇帝不能不防。”
皇帝面色难看,终于下定决心:“告诉李雍不管是太子还是惠妃,只要见到他们,不用禀告给朕,都可以诛杀……”
内侍应下来。
“让陪都的周晟前来救驾,”说到这里,皇帝忽然改变了主意,“让护国公亲自去调兵,三日之内必须让兵马入京。”
现在已经不光是宫变,再这样闹下去恐怕要出大的内乱。
太后想要起身,却身体不适重新坐回软榻,季嫣然上前道:“太后娘娘不要着急,身子要紧。”
太后脸色苍白如纸,皇帝起身正要去查看。
“咣……”
低沉的钟声忽然响彻整个皇宫。
这是丧钟。
听到这样的钟声证明皇帝、皇后或是太后崩逝。
皇帝忍不住浑身发抖,在今日之前他还没想到儿子和惠妃能做出这种事,不但夺宫掌权,现在更是假称他已经“驾崩”混淆视听。
他们会这样做,就是定然要置他于死地。
“朕要亲手杀了他们。”皇帝一脸戾气。
“皇帝不能出去,”太后道,“他们就是想要借此逼出皇帝,若是皇帝有闪失,他们就真的赢了。”
皇帝重新坐在椅子上,当年林家就提醒过他,放任节度使和五姓望族这样下去将来必定会成为祸患。
他一直以为林家、勋贵是要借此得利,只要他恩威并济,自然能让那些人为他所用,如今一看他错了。
皇帝思量着,李雍走进门来:“如今西门和北门尚在我们手中,宫中禁军一半叛乱,虽说我们提前有所准备,却终究敌不过陈家上万精兵,陈家的兵马能够掩人耳目一路靠近京城,可见许多官员与他们早就串通,只怕平乱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容易,皇上和太后娘娘可以先出宫暂避。”
皇帝攥起手,那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李雍十分的冷静,他扫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宫人和内侍缓缓道:“微臣猜测,五姓望族和几个节度使已经纷纷起兵,控制了几处州府,崔家和卫家远在边疆一时半刻不能来救驾,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京中能够动用的兵力都聚集起来,先将陈家的人马挡在城外,这样一来太子就少了助力,早晚都会伏诛。”
“就照你说的这样吩咐下去,”此时此刻皇帝也只能相信身边人,“这次若是能够平乱,朕封你忠勇公。”
“微臣只愿皇上安然无恙……”李雍说着抬起头目光落在季嫣然身上。
“你的家室就留在这里,”皇帝道,“只要朕和太后在,必然保她平安。”
李雍行礼谢恩:“微臣有几句话要吩咐拙荆。”
皇帝点点头算是应承。
季嫣然走到殿外,四处都是慌叫的声音,现在现在宫中的情形比之前更加紧迫。
“应该让人送你回家去,”李雍道,“至少身边有人护着。”
季嫣然笑道:“阿雍舍不得强迫我。”
李雍却不接她的话:“你留下来是因为常宁的案子还没有了结,你这个人做事一向不会半途而废。”
原来她的心思他全都明白,所以就顺着她的意思……
“别再受伤了,”季嫣然伸出手整理李雍的衣襟,“否则阿雍在我心里,就永远是那个太原府大牢里,被折磨成体无发肤的模样。”
眼看着他的目光微深,正等着他发作,他却露出笑容,嘴唇轻轻上扬,神采奕奕,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搂住了她的腰身,低下头轻轻吻在她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