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大伯，赵地虽好，但我已经想好了。”

王冲突然开口道，只是一句话，立即打断了王亘的话。坐在太师椅上，王亘表情凝固，整个人一片错愕。

“……关于封地的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虽然赵地不错，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有一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更加的适合。”

王冲轻轻吹了口茶面上的泡沫，啜饮口茶，神情波澜不惊道。

“你已经有想法了？”

王亘睁着眼睛，脑海中完全反应不过来。不得不承认，王冲的话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你要在哪里封邑，哪个地方会比赵地更好？”

“乌伤！”

王冲伸出一根手指，在王亘摊开的版图上，陇西往西，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点了一下。看到王冲点的那个位置，王亘脸上的笑容一下收敛，再难保持平静。

“冲儿，你在开玩笑吗？”

王亘眼皮连跳，第一反应就是王冲在开玩笑，或者说是他听错了，又或者王冲在版图上点错了地方，但是看到王冲一脸认真，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一下子神色凝重了许多。

“冲儿，封邑的事情不是小事。你知道现在多少世家大族，王公权贵在羡慕我们吗？圣皇金口一开，这可是几十年未有的大事，整个大唐，除了京师之外，只要你愿意，随处都可以挑取。这可是莫大的天恩。”

对于自己这个侄儿，王亘一向都是极其的看重，也极其的信赖。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看重。别人说王冲是王氏一族的麒麟子，是王氏一族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王离，王亘不但不会不高兴，反而会引以为荣，为之骄傲。

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乌伤，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天下富庶，无处陇右’，选择封邑没有比陇西更好的了。而且，……虽然节度使事件中，你和哥舒翰产生了一些冲突，但是，封邑的事情是陛下的旨意，就连哥舒翰都不敢有一丁点的指手划脚。这件事情如果弄好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王家都有莫大的好处。但是你却想要贫脊，荒芜近碛西一带的不毛之地建一座封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亘这翻话说得很重，他挺直了身子，看着自己侄子的神情严肃无比。

“乌伤”这个地方，王亘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但是王冲在地图上点选的那个位置，王亘却是知道的。如果王冲选的地方稍微好一点，不管什么地方，王亘都不会这样。但王冲偏偏选的西行路上的不毛之地。这样完全浪费了朝廷给王冲，给王家封邑赏赐的本意。

“呵呵，大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以接受。不过，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王冲闻言笑了起来，他拿起面前放在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啜饮了一口，神情淡定自若，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

或许是受到王亘态度的影响，王亘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多少缓了一些。

“呵呵，大伯，乌伤确实贫脊，不是什么富裕之地。不过，大伯仔细看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冲说着手指在版图上轻轻的划了一下，第一眼王亘还没看出来，但是第二眼突然眼皮一跳，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道：

“你是说丝绸之路？”

“不错！正是丝绸之路！”

王冲笑了起来，在他点选的“乌伤”不远处，一条道路蜿蜒着穿行而过，正是如今的异邦诸国，包括大唐在内，都赫赫有名，耳熟能详的西行丝绸之路。

“你是想在这条路上做文章？”

王亘看了一眼面前王冲，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神情也渐渐的不像之前那么严肃了。西行“丝绸之路”也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黄金之路，在这条道路上，不知道多少东西方的商旅穿行其上，丝绸、香料、珠宝、玉器、瓷器、骆驼、茶叶……，来大唐经商的胡商和西域商人，几乎都会经过这条道路。

东西方巨大的货价差距，催生出了巨大的利润。因此在这条路上催生出了大量的鸿商巨贾。

那些到大唐来经商的胡人一个个都富得流油，珍珠、玛瑙、玉器……，对他们来说都是土瓦一般。

他们买卖的东西都是大宗物件，赚取的都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像的财富，即便是世家大族也要望洋兴叹，难及项背。而论重要程度，这条西行之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重要性还要远在西南的著名的“茶马古道”之上。

某种程度上，大唐之所以有今日的富庶，这条和各国保持通商的丝绸之路也要居功不小。

“大伯，赵地故然不错，但是毕竟是死水。收入再高也就是二十万，但是西行的丝绸之路不同。不管是大汉朝，还是前朝，又或是本朝，在天下安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通东西沟通的这条丝绸之路。帝国对于这条商道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王冲一脸自信道。

“大伯，京师中的胡商有多么富裕，你也是知道的。那些西域的胡商，大食的香料商人，条支的珠宝商人，每年不远万里来到大唐，他们身上都带有巨量的财富。大伯想过没有，这么多的商人往来不绝，每天在这条商道上流通的财富那得有多么庞大？”

“这……”

王亘一下子沉默了。大唐朝廷对于这条西行之路有多么重视，这一点王亘比王冲还要清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完全就是圣皇的授意。

在中土大唐，朝廷内外，还没有人敢于质疑圣皇的决定。

这也是这条商道一直能畅通无阻的原因。

而且，有一点王冲说的没错，这条西行之路确实极端的富庶，每天流淌在上面的财富，就连朝廷主管财务的户部都难以计算，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所以冲儿你的意思，是想要从这条商路上攫取利益？”

“嗯！”

王冲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深邃，神情中透出一股思虑深远的神色。

“可是，这样根本没有用。东西贸易，那些胡商做的是独门的生意，根本不是其他人可以插手的。以往的时候，丝绸之路开通，觊觎这条商路的世家大族，王公贵戚不在少数，就连皇室的皇子们都想掺上一手。但是后来很快发现，西域、大食、条支的语言我们根本不通，而且夷狄的语言，唐人也不屑去学习，再加上，大食、条支相隔万里，所去太远，一路艰辛，又对于那里的环境不熟，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参合进去。京师里的那些大世家，大贵族，也是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才彻底的放弃了心思。”

“冲儿，并不是我想否认你。你的想法挺好。但是实际操作不太可行。”

说到最后，王亘摇了摇头，看着王冲，流露出一丝忧虑。王冲能够想到利用西行的丝绸之路，而且想要是觊觎其中的野心，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不过，他显然还是把这一切看得太简单了。

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分一杯羹，大唐立国这么多年，京师里，那么多的王公权贵早就把其中的利润瓜分干净了，又怎么可能轮到王家，轮到现在。

西南大战，王冲确实展露了不俗的兵道才华。但是，兵道和商道毕竟不同，就算是王冲，看起来也不可能同时精于两道。

“呵呵，大伯，你误会了。”

王冲闻言反笑了起来。

“我并不是要插足丝绸、香料、珠宝的生意，进入大食、条支售卖。西行之路，一万余里，一年也只能做那么一两趟生意，资金回转的时间太长了。”

“资金回转？”

王亘眼中掠过一抹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回味过来。对于自家侄儿的“语出惊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那句“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在京师里早已是人尽皆知。

“如果不插足这些生意，那你想做什么？”

这回王亘真的是有些糊涂了。西行之路最赚钱的就是丝绸、珠宝、香料……，如果不插足这个，又凭什么赚钱。

这个侄儿，王亘是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了。

“哈哈，当然是建一座城池在那里，赚取那些商人的利润了！”

王冲笑着，半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茶水四溅，砸在了大唐版图上，代表丝绸之路的地方。这一招出人意表，王亘怔怔的看着那张大唐版图上多出来的杯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大伯！”

王冲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西行之路利润丰厚，但路途遥远，所谓夜长梦多，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西行路上盗匪横行，再加上地形复杂，所以朝廷屡禁不止，多次禁止也是无功而返。”

“而之前因为海德拉巴矿石，我命令李嗣业将丝绸之路上最大的盗匪黑龙帮剿灭。但黑龙帮也只是其中一，在之前还有裴龙帮，黑炎帮……，而以后也会有其他的帮派。只要有利润，这种情况就会屡禁不绝。”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座城池在西行的路上，所有商旅都能在这里得到保护，得到补给。那么他们愿不愿意来？而西行的商旅，每一支都是一只巨大的商队，几百号人，甚至上千号人，这么多人每停留一日，都是不小的花费。如果可以让他们免费在这里买卖东西，会不会有人愿意来贩卖经营？西行的商人在这方面可是相当大方的。”

“而一旦这些人聚集多了，那时侯再收取租税，大伯以为，那样的城池会怎么样呢？毕竟，这可是独门的生意呢！”

王冲回头微笑着回头看着自己的大伯王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