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云坐在床头,轻捋了一把晏双头顶汗湿的头发,“吃了药再睡。”
以为会撒娇吵闹着不吃药的人却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戚斐云将药片递给他,晏双吞药喝水一气呵成,没有叫苦,立刻就又倒头睡了。
房间内很快就被病中沉重的呼吸声占满。
戚斐云静坐在床头很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才回了神去看手机。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人员姓名令他不禁又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的晏双。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喂,秦先生。”
“他在家。”
“不接电话是因为他病了,正在睡觉。”
电话那头嗓音陡然提高,戚斐云缓缓道:“看样子只是普通的感冒。”
“……好的。”
半小时后,门铃被按响,戚斐云开了门,一身正装打扮的秦羽白行色匆匆,“哪一间?”
“右手边第一间。”
秦羽白直接走了过去,他推开门,看到灰色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心头一软,过去先摸了晏双的头,又用额头碰了碰,感觉到体温没有异常后才略放了心,他想给晏双掖掖被子,但晏双已经将自己裹成了个球,他没有下手的余地,只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就感冒了呢。”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扭了扭,呢喃道:“戚老师……”
秦羽白没听清,轻弯下腰,柔声道:“什么?”
“老公……”
软软的声音刮过耳膜,短暂的停顿过后,在大脑中迅速地形成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要喝水……”
秦羽白弯着腰一动不动。
病床上的人显然是对没有得到回应感觉到了不满,他闭着眼睛提高了声音,用秦羽白听过的那种颐指气使却带着特有撒娇意味的语气道:“给我倒水。”
片刻之后,他得到了满足。
水是凉的,裹在温暖的口腔里顺着过来也就变温了,晏双边吞咽边笑,待被喂了几口水后,他躲了过去,半张脸又藏回被子里,小声骂了一句,“真肉麻。”
他全程都未睁开眼睛,自然地享受着男人的照顾。
接吻的时候也很柔顺,慵懒又放松,毫无防备。
戚斐云正在客厅里翻阅着一本他先前没有时间去读的书,秦羽白要看晏双,这件事天经地义,原本他扮演的也不过是“保管者”的角色。
“主人”来了,他当然没有拒绝探视的立场。
手指在书页停顿了许久,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活了一般在雪白的纸张上扭曲跳动,一个都不肯静下来让他好好读取内容。
眼睛出了神,脑海里全是想象。
他们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房间内,秦羽白负手站立,目光从晏双身上一直扫到床侧,他一进来,心神就被晏双夺走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异状。
床的一侧略有凹陷。
两个枕头都有人睡过的痕迹。
床边的地毯上随意地摆着一双乳白的毛绒拖鞋。
秦羽白站立片刻,冷静地伸手去掀开晏双身上的被子。
睡衣皱成了一团,领口大开着,里头风景独好。
玩得这么疯,都肿了,秦羽白面无表情地想,伸手替晏双盖好被子,如他刚进房间时所想的,替晏双仔细地掖了掖被子,俯身在微热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直起身整了整衣服才推开卧室的门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进客厅,双眼微敛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戚斐云。
戚斐云抬起脸,目光淡漠,“秦先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秦羽白淡淡道。
他语气平缓,戚斐云却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彼此都不是蠢人,也就没必要再装聋作哑,他既然没有推托让秦羽白别过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戚斐云沉吟片刻,爽快道:“比你想的要早。”
“哦?”秦羽白笑了,“多早?”
戚斐云准确地报了个日期。
秦羽白听了,思索片刻后又是一笑,“我说呢,那个时候跟我闹别扭,回来以后凶的要命,口口声声地说他跟别人睡了,就拿这件事气我,我当那人是谁,原来是你。”
戚斐云明白他的意思——晏双那时不过是将他当作报复秦羽白的工具,那个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戚斐云默不作声。
他现在无论是站在什么立场,似乎都是处于下风。
情侣吃醋的工具——催眠洗脑的邪恶医生——监守自盗的“保管者”。
每一个身份好像都不怎么光彩。
“那么这次呢,”秦羽白平静道,“又是为什么?”
“他现在的大脑、记忆、情感都处在极度紊乱的状态中,需要一个宣泄调节的出口。”
“明白了,”秦羽白优雅地一点头,微笑道,“这么说我应该向你道谢。”
戚斐云又是沉默无言,片刻后他合上书,与笑容冰冷的男人对视,“我有私心。”
秦羽白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没了从前的脾气。
若换作以前,他该立即将晏双叫醒,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他刚刚到底是在叫哪个野男人老公,然后将人从床上拖下来,甩到戚斐云面前当面对质,给足两个人彻骨的难堪与羞辱,随后再将人带回秦宅好好地教训管教一番,打断他一只手或者是一只脚,随便,只要叫他知道错了就好。
可他做了什么?
他亲了一下他的脸,用最轻的力道关上了门。
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想着留有挽回的余地。
甚至他对戚斐云也未曾有像当初知晓魏易尘那般暴跳如雷的情绪。
没有戚斐云,还有魏易尘,没有魏易尘,还有纪遥,就算没有了纪遥,谁知道还会有谁?
赶也赶不完,杀也杀不尽。
重要的是晏双。
只有晏双。
“你喜欢他?”秦羽白竟很心平气和地与戚斐云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戚斐云:“谈不上。”
秦羽白冷笑一声,终于说出了他得知真相以来的第一句粗口:“放你妈的屁!”
戚斐云脸色镇静,“与秦先生你相比,我不敢说喜欢。”
“你在讽刺我?”秦羽白尖锐道。
戚斐云:“误会了,我是实话实说。”
“他喜欢你么?”
戚斐云顿了顿,望向神色高傲的男人,道:“那就更谈不上了。”
秦羽白脸色不变,又是一声冷笑,“想也是。”
“据我的观察,他偏爱纪遥多一些。”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秦羽白嘴角弧度锋利,不屑道,“他不过是图新鲜。”
“也许。”
戚斐云稍稍调整了坐姿,“秦先生,请坐。”
秦羽白坐下后,一面觉得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说话极不可思议,一面又忍不住继续发问,“你刚才说他的大脑、记忆、情感极度紊乱是什么意思?”
“对于人物的记忆和情感和催眠的指令产生了混淆对抗,导致他对一个人的情感和记忆可能完全背道而驰。从而导致情绪上的撕裂和紊乱。”
“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不好说。”
面对秦羽白愤怒的眼神,戚斐云淡淡道:“秦先生,我们签过协议,上面将可能产生的风险和注意事项写得很清楚。”
是,很清楚。
作为一个摸过无数份合同的商人,秦羽白将协议上的每一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研究得极其透彻。
这样的催眠对人体的大脑是一次极大的冒险,会产生什么后遗症,谁也不敢保证。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自作孽。
是他亲手在他们关系的拐点画上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句号,还一度洋洋得意地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高明。
报应。
秦羽白定定地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良久,他道:“我要带他走。”
戚斐云亦是沉默良久,“请便。”
“老公——”
沙哑的喊声从卧室传来,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同时起了身,又同时看向对方。
秦羽白目光犀利,戚斐云却是不慌不忙,“他这么叫和叫佣人是一样的意思。”
“老公——”
叫声明显比之前更响,夹杂着不耐的情绪。
秦羽白收回目光,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