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绿萝一听这话,脸上不由浮出一抹急色。
段行止却抿抿唇,缓缓收敛了目色,“我如今只剩下这一个愿望,段家已败,绿萝,绫儿就拜托你了。”
绿萝摇摇头,不由自主地想走上前,段行止却突然拂袖挥落了桌子上的烛火。
“走!”
绿萝脚步一滞,顿了顿,咬紧薄唇,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子。
烛台掉到地上,很快燃烧起来,整间屋子皆是木屋建造,一遇火光便会迅速燃烧,仿若燎原之势。
绿萝被火光逼得不断往外退,烛火掩映之中,她依旧能看到段行止和云水瑶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公子!”
绿萝看着眼前茫茫火光,哀泣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木屋前的空地上。
她知道,公子是一心求死,否则以公子的智谋,怎么会想不到逃脱的法子,如今小姐跟着公子一起去了,公子总算是无憾了吧!
问仇还未近木屋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片异样的火光,心下不禁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狠狠甩了一下马鞭。
可他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来迟了。
整间木屋都被火烧了起来,他根本就无法靠近。
“瑶儿!”问仇凝声大喊,瞳仁之中倒映着漫天火光,近乎将他也灼烧殆尽。
绿萝听到动静,回过头,目色定定地看着问仇,嘴角倏尔溢出一抹同情的笑意。
“叶公子,你赢了,你一心想扳倒国公府,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可你也输了,小姐……是自愿跟着段世子死的。”
问仇闻言,身子蓦然一僵。
瑶儿,是自愿跟着段行止去的。
所以,到最后,她到底还是爱上了他,是吗?
问仇怔怔看着,脑中一遍遍回想着过往,蓦然苦笑一声,神色落寞地转过身。
没错,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以前,他以为他拥有一切,可上天偏偏夺走了他的亲人,他的身份,包括他的名字。他失去所有之时,总以为起码他还有瑶儿,不管他走多远,瑶儿都会一直等着他。
可如今,他连瑶儿也失去了,便是赢了段家又如何,这一世,他早已是一败涂地。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木屋的火一直燃烧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天早上才渐渐熄灭,绿萝一直守在外面没有离开,直到看火势渐小,默不作声地进去为段行止和云水瑶收了尸,才驱马离开。
国公府上下一干人等也皆已被援军抓起来关到了刑部大牢,单单段国公生前幕僚及门生都有近一百余人,此次全未幸免于难。
第二天一早,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洒向大地,紫珠躺在木榻上幽幽转醒,入目之处,是慕远道爽朗清举的容颜。
她定定看着,伸出手,轻轻描绘他面部的轮廓,想起昨夜缠绵,她凛凛神,眉眼之中缓缓溢出一丝温笑。
他说要娶她,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亲耳听到了,心中却只剩下害怕。
她终是不配,又何苦害了他,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一声“娶你过门”,他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和无尽的谩骂。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非要长相厮守。
他给过她最铭刻的一夜,说过这世间最动听的话语,于她而言,此生足矣,余下的,她不该再有奢望。
紫珠淡淡苦笑,回过神,又深深凝视他一眼,随后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内殿。
清晨的宫道上还没什么人,加之援军忙碌一夜,彼时正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休息。
紫珠走路没什么声音,故而谁都没发现她孑然一人默默走出了皇宫,顺着出城的人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京都城。
以前,她厌恶这繁华之地,恨不得早日脱身,如今,却只剩下满心眷恋,想来也是讽刺。
她站在城楼下,抬头盯着城门看了许久,随后又垂下头,无言离开。
与她同时出城的,还有一辆马车,那马车奢华极致,通体用沉木打造,过了城门,便一路向南边行去。
青峰坐在车厢外,右手时不时甩动马鞭,神色紧绷,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线。
七天来,他们夜以继日地从掖城往京都城赶,好不容易平息了叛乱,才将将休息一夜,公子便又要动身去南齐。
今早看到公子眼底消散不去的乌青时,青峰便知道,昨天晚上,公子又没有睡着。
京都城有太多太多关于宋小姐的回忆,公子怎么可能会睡。
如今他只盼,公子这副身子,到了南齐,可千万不要倒下才好。
……
南境战火消散之后,苏池镇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宋馨的死带给封奚和一众将士的打击太大,而死伤的士兵也太多。
这么多尸体,自然不可能全部运回京都,封奚只好下令将其就地埋葬,并未急着班师回朝,不过还是让人往京都送了一封捷报。
离南境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幽谷,此地名为“万魂谷”,因死在此谷中的尸体已达上万具,故而得此名字。
不过谷内风景却远不如它的名字那般恐怖,幽谷之中到处都种着药草,如今正值盛夏,谷内药草都开了花,流光溢彩,药香弥漫。
晨光初露,一条小河绕谷而过,河面上波光粼粼,于河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身后还有一座茅草搭建的草堂。
那男子样貌生的十分好看,萧萧肃肃,气质冠玉,尤其一双桃花目,眉眼微斜,十分撩人,恰是冷其琛。
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个少女,年纪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二三岁。
彼时,少女正拿着一本《千字文》,清泉吟唱般的声音缓缓从口中吐出,大眼睛中满是亮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又错了!”不待少女背完,冷其琛便板着脸打断她,手中拿着一把戒尺,“宇宙洪荒后面还有‘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呢,你怎么又忘了,把手伸出来!”
少女摸摸头,嘟起嘴巴看他,“怎么又错了啊……”
嘴上虽忍不住埋怨,可还是听话的伸出手,两眼紧紧盯着他手上的戒尺。
冷其琛抓紧她的手腕,举起戒尺重重打了一下,“就是该好好打一顿,你才会长记性,再背!”
少女疼得拧眉“哎呀”两声,挠挠头,合起书委屈巴巴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