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凉回身,望着那个憔悴消瘦的人影,突然重重的撞进了他的怀里:“哥哥,我是阿凉啊。”
“阿凉……”
陆千城圈着她,并未紧紧拥住,而是退后了半步,扶着她的手臂望着她的脸:“沈季平说你已经死了,我就知道他是骗人的。你这般聪明,怎会被他的虚情假意唬住?阿凉,你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人皮面具?”
陆千凉想起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的岁月,深觉自己当不起兄长的一句聪明。
多年的囚禁,已经让陆千城憔悴消瘦了太多。只是刚刚匆忙的一拥,陆千凉便感受到了那衣衫后嶙峋起的肋骨。这么多年来,他一定受了很多的苦痛折磨吧……
陆千城的颊边细碎的胡茬未剃,支棱着生长出来的坚硬胡须使他的下巴远远望去呈现出一种落魄的淡青色,长发虽说干净,但干枯毛躁毫无光泽,早已不似昔年的风发意气。他今年已经有三十了,不再是昔年英姿勃发骑马倚斜桥的少年人,经年的风霜打磨,在他的身上留下深深地沟壑与不可磨灭的沧桑。
陆千凉还记的,他的兄长在昔年也算是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虽不是陆父亲生,但陆父却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教养,说话做事尽是大家风范,也曾一剑挽破长天寒。什么时候,那个一直宠她爱她的男人,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呢?
她灵魂穿越,更换了一具身子,摒弃了原本身子的破败,变得更加年轻。无情的时间长河中她是漏网之鱼,可旁人却没有她那般幸运。
陆千凉伸手挽起了兄长的衣袖,只见他结实的小臂上鞭伤烫伤不计其数,有的已经愈合长出白里透粉的嫩肉,有的却还未愈合,结着红黑色的血痂。
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有一处穿刺的伤痕,那旧伤透过腕骨,却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血脉和经络,并不会耽误他用剑。以沈季平的谨慎程度,怎会在捉到他后关押这么多年,而不是第一时间废去他的武功内力?
陆千城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避开她的手将卷起的衣袖放下,状似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都是陈年的旧伤了。这些年来沈季平一直逼问我折剑式与六十四卦阵的阵图,我知他若是得到了一定会杀我灭口,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你就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亲人,我若是死了……谁去照看你。”
溶溶的日光倾泻在雪地之上,单薄的脚印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延伸向多少年前年少轻狂的错误。
“哥哥为何不告诉他,六十四卦阵已毁,就算是被他拿去了也已经没用了。至于折剑式……沈季平他对外还要粉饰自己的深情,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陆千凉道。
陆千城哼笑一声,咬紧了后槽牙望向远空:“越是粉饰温情的人,逼急了越是心狠手辣。沈言璟也是个人精,他若是看出了沈季平的阴谋,定会救了你出去。我只要多熬些时日,他总不会将手伸到你的身上。我这一遭回折剑山庄,一是想祭拜父母,二也是为了拿件儿东西回来。”
折剑山庄早已被昔年的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就连石头都融尽了,哪还寻得到那些旧物?再者说,沈季平不知在这山上埋了多少伏兵,他自己一人贸然上山,太过危险。
能被兄长这么焦急的寻找的东西,会是什么?
陆千凉同亲近的人向来是藏不住话的,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也就这么坦坦荡荡的问了出来。只见陆千城紧紧地握了握剑柄,一字一顿道:“六十四卦阵,阵图。”
折剑山庄说是武学世家,人丁却少得可怜,在陆父的一辈就已经是单传,到陆千凉这一辈更是可怜的只得了个女儿,说是习武世家已是勉强。
按理说,折剑山庄武功卓绝,势力却薄弱,正是整个武林争相挑战大好对象。但折剑山庄多年来避于战乱,无非是借力于两样东西。
拱卫着山庄几百年的六十四卦风水大阵,与折剑心法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世,折剑式!
折剑式每代只传一人,陆父从不偏颇,将剑法传给了自己的小女儿,便将阵图传给了养子。陆千城待人向来亲厚,且有勇有谋,对幼妹照顾有加。交给他也算是给陆千凉留了一个强大的助力。可陆千凉却没想到,兄长竟将这般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庄中,而不是记在脑中后便立即毁去。
若是如此,折剑山庄外拱卫的六十四卦阵,岂不是就此失传。
陆千城摆了摆手止住她的话,径自道:“六十四卦阵该是你的东西,折剑式也该是你的东西,我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有能力护你周全。当时我拿了阵图便存在了稳妥的地方,想必不会有毁。这一次正好将之拿回来交给你,陆家的东西,总不能叫外姓人得了去。”
“哥哥……”陆千凉哽了哽:“我并未当你是外人,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亲哥哥。皇室子弟万千却笑里藏刀,你我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知你待我是真的好……”
陆千城长年握剑带着薄茧的手像往昔一般拂过她的发丝,瞧着她委屈的差点儿要哭出来的表情,叹气道:“我又没说不认你,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反而爱哭了呢?你的面具做的不错,瞧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
陆千凉捏着自己的脸向两侧一扯:“这是真的,其中发生了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对了哥哥,给你讲个事情。我这身份旁人不知,在京中只是借了千小姐的身份掩饰,对外称是你的弟子。若是有人问起,你可别说漏了。”
陆千城摸了摸她的脸颊边缘,果真是真的面皮,丝毫没有拼接的痕迹。既然千凉不同他说,他便也不多问,问道:“我刚见你同沈言璟走在一起,他……”
“你二人聊的还挺开心?”微带轻佻的语声自身后传来,陆千凉额角肉眼可见的一跳,微微错了错身子望向了陆千城身后。
只见一身单薄黑衣的沈言璟双手抱臂半倚着树干,高高挑起的眼角微带慵懒的望着二人,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