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扬州逗留三日,看遍了风土人情与阳春好景后,顺带换掉了一大批藏污纳垢的官员,在扬州城人民的欢送声中赶往蜜月第二城杭州。
若说杭州,最美不过西湖断桥十里吹雪。不仅如此,西湖畔还流传过白蛇精相连凡世医者的话本故事,一度成为杭州最引人入胜的折子戏。
官道上,沈言璟与沈言璟共乘一骑,不急不缓的晃荡在两侧已经春草发芽的路面上。京水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颇远的距离,一脸拒绝吃狗粮的高冷模样。
陆千凉窝在沈言璟怀里,抱着一只比男子拳头还大的桃子啃的正开心,桃子汁水十足,淌至掌心粘腻腻的,她索性含住手指将桃浆舔净,换了只手接着啃。
“原来你这般喜欢吃桃子。”沈言璟递了块帕子给她垫手:“京城盘龙山的后山上种了一大片的桃林,你若是喜欢,待今年桃子熟了我带你吃个够。”
陆千凉丢掉了桃核,擦了嘴后又揩了揩手:“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有多觊觎盘龙山后山的那一片桃林。京中每年都买不到桃子的,有一次我想着在后院儿里种一棵桃树,这样便能每年都吃到新鲜的桃子了,可那桃树根本活不成,可惜了了。”
沈言璟笑,一脸你不行我行的骄傲:“当然活不成,京城偏北方,而桃树却适宜在南方温润厚实的土壤之中生长。这就同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是一个道理。”
“那盘龙山的桃树怎么种的活?”陆千凉问道。
沈言璟遥望向前方官道一侧的一株发了嫩芽的柳树,抬手折下两根柳枝弯成草环戴在了她的头上,怅然道:“本王花了大价钱在整个盘龙山上铺筑了江南的泥土,又移栽了成年的桃树,饶是如此,也有大半的桃树没活下来。好在几载春去秋来,活着的桃树早已适应了北方的节气水土,不会再死了。”
那语声中的失落不是假的,或许连沈言璟自己都未曾感受到,陆千凉却感受到了。
几人一路走来,沈季平迷失自我,在权利的纷争之中逐渐变得黑化,抛弃了一切自己追逐的东西。而沈言锦,当年那个在折剑山庄迷石林外执伞而立的少年,也早已不在真挚,学会了使用帝王心术。就连她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善良,热血,还有纯真。
那些年,初出茅庐的少女一个对视便能红了脸,一点点的关心便能芳心暗许。而今,她可以一身盛装行走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之中左右逢源,多情而又无情的面对每一个人,变得坚不可摧而又脆弱不堪。
那些仗剑天涯的梦想,早已迷失在高而冷的深宫冷院之内,彼时少年早已不复存在,换成了一个个刻意逢迎的面孔。时间是最残忍的庸医,自诩拥有治愈世人的良药,然而却不能自医。
“陌路相遇,何其有幸?”沈言璟突然喃喃道。
陆千凉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沈言璟攒而一笑,双腿夹了夹马腹:“我在想,若我当初使着性子未去宁王府敬香,想必便遇不到你这样有趣的人了。你我还要在这苍茫的凡世之中辗转多久才能遇到彼此,相识相知?”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方能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那前一世,沈言璟要有多少次沉默着注视着她的背影,才能换她在死过一次后还能再世为人,与他修成正果?
陆千凉突然想要感谢诸天神佛,感谢这世界如此温柔的对待她。她陆千凉何德何能,能得此良人相伴一生?
陆千凉突然有些好奇沈言璟是怎样看自己的,并不是现在千凉的身份,而是当初的陆千凉。她仰过头去枕在沈言璟的肩上,伸手按住头顶的草环道:“你觉得宁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要听实话。”
沈言璟一顿:“说实话?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莫不是坊间传的你与宁王妃不清不楚是真的?”陆千凉翻了个白眼,如实道:“这话我不信,但凡是个有脑袋的人就不会信啊。”
沈言璟笑将起来:“恩,像你这样有脑子的人不多了。”
陆千凉梗了一下,更加好奇起来。
阳春三月暖风溶溶,吹开了一年的沉寂与落寞了一冬的草籽树籽。马蹄踏在泥土铺筑的路面上,扬起一小撮细小的尘埃。沈言璟沉默一阵,终还是道:“她算是个很好的人吧。”
陆千凉稍有些不悦:“什么叫做算是?”
“是,她不算是什么好人,蠢得要死还犟的要命。”沈言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是又想到了昔年折剑山庄中,穿着翠色裙子,同他们一起习剑,一起玩闹,一起上树打鸟下河摸鱼的那个姑娘:“同你比起来,她便蠢的很了。她这辈子最蠢的一件事便是所托非人,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一世蒙在鼓里还为别人徒做了嫁衣裳。”
他笑,望着天上灼灼烈阳笑的眯起眼睛。她也笑,窝在他怀里笑的眼眶通红。
陆千凉伸手去握他握着马缰的那只手,突然问道:“其实你为她做的已经很多了,若她还有幸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感觉到很幸福的。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为了她好,甚至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不,若是可以,我宁可希望她真的死了。”沈言璟道:“自从她嫁了人那天开始,我便再也没想过我们还能有以后。而今她若是还活在世上,得知了沈季平的欺骗和背叛,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不能一世安稳喜乐,我宁可她走的毫无痛苦,蒙在鼓里继续做没心没肺的傻姑娘。总好过艰难的活在这世上,勾心斗角茕茕孑立,到最后站在千万人铺筑的道路上回眸一望,满目苍凉。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下去了。”他道。
陆千凉别过头去,在他的下巴上迅速啄了一口:“幸好,你还有我。”
沈言璟也道:“是啊,幸好,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