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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医病

“陆师妹在医学上的造诣并不在我之下,你的身子,她要比我清楚地更多。”柯暮卿道。

他说的倒也不假,他学的都是医人的法子,就算是医术卓绝也是能力有限。

可陆千凉不一样,陆千凉所学驳杂,医毒兼修,本就不拘泥于一项或是两项。更何况她会武功,有内力,很多事情做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沈言璟端起茶盏,莹白的瓷器内,莹绿色的茶汤绕着杯沿儿旋转,却并未洒出一滴。

这张俊美无双的脸,经年将自己的心思藏匿于假面之下,让人猜不透也悟不出。那双清明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任何的小心思,在这双清明的眼下都无所遁形。

柯暮卿突然想起,昔年便是沈言璟毅然决然的跳下断崖的。他若是怕死之人,又何必如此费力的逃出生天?

沈言璟浅浅一笑:“千凉的性子直率,凡事在钻牛角尖儿,柯公子给她这个希望,我很感谢你。”

他在笑,柯暮卿却浅浅皱眉:“我没有骗她,火芝真的能清除你身体里的寒气。”

“可皇宫里没有火芝。”沈言璟突然道。

柯暮卿一怔,搭在桌案一旁的手蓦地攥拳。

皇宫之中没有火芝,难道说,沈言璟对他二人所说的,不过是他杜撰出来的故事?

若真是如此,那对陆千凉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最让人难过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在有了希望之后又被无情的打下深渊。

沈言璟一看柯暮卿的目光便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解释道:“昔年我府上确实是供着一株火芝的,只是前些年幼帝病重,便入药给他治病了。皇帝年幼,未恐朝廷动荡,我不曾说出去,不过那株火芝确然是我拿进皇宫里的。”

柯暮卿反驳道:“宫中的太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药不会开如此凶险的方子,那一株火芝不可能尽数入药,至少还会有剩。”

“你觉得,我会让她冒险去闯皇城?”沈言璟反问。

这一次,柯暮卿却是真的沉默了,是了,齐王殿下宠爱王妃无度,他就算是自己性命无多,也断不会让陆千凉冒险入皇宫偷药。

他皱起眉头,思量着哪一处还能长有火芝。

沈言璟的病便是陆千凉的病,只是他二人一个病在身上,一个病在心上。若是身不好,心又怎么能好?

可火芝这种世间灵药,也断然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信手拈来都不带喘气的。沈言璟非火芝不可,火芝非皇宫不得。

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千凉信我,却不会一直信我,我能拖她到今年年末,却不能瞒她一世。”沈言璟饮尽杯中已经半冷的茶:“昔年我跳下断崖之时,未想着寻死,却也没指望着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几年的时间,我已经是赚到了,只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再遇上他。”

柯暮卿行医多年,见过无数之人,对生死超然物外者亦是大有人在。

他们之中,比沈言璟还洒脱的自然不少。可却少有像沈言璟这样,就算是时日无多还一直为妻子算计,替她铺好后面的路的。

齐王殿下当世才子,若说运筹帷幄当属天下第一。可柯暮卿却只感受到了悲凉,只感受到了一种心痛。

他或许应该庆幸的吧,庆幸陆师妹找到了一个如此好的男人能够照顾她,就算是只能相伴走过一小段儿旅程,那也是人生之中一段再难以忘怀的经历。

“殿下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但说无妨,若是柯暮卿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做。”柯暮卿起身施礼。“

沈言璟笑笑,唇角的那一抹弧度,足以温暖很长的一段岁月。

他垂眼:“人总是这样子,一旦有了钟爱的东西便会万般舍不得,我也一样。我已经想办法向京中透露消息,说我尚未身死,且在折剑山庄。帝听了传言,不管信是不信,一定会派人来一趟。若是我能得了那火芝最好。若是不能,还请柯公子尽量开药,能保住我这身子多一日是一日。”

沈言璟抬手阻住了柯暮卿的话,继续道:“我的身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多受些苦楚,能多陪她母女二人一日,我也是赚到了的。”

言罢,沈言璟起身离去:“当然,今日这些话,还请柯公子千万不要说给我妻千凉。她心眼小,心思也浅,心里总是挂不住事情。我怕她听到了又要担心。”

心眼小,心思也浅,这两个词汇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陆千凉的,可柯暮卿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宠溺感。

他平生第一次对人如此尊敬,揖了揖手道:“自然,医者所学的第一课便是要替病人隐瞒难言之隐。就算是殿下不说,我也断然不会说出去的。”

沈言璟的身影渐渐走远,可那声音却传回柯暮卿的耳朵:“我自然相信柯公子,千凉她知心的好友不多,日后便要多多麻烦柯公子了。

柯暮卿心下一颤。

难不成,他早在一开始便已经想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转念一想,便也释然。昔年京中官员,哪一个不赞一句沈言璟玲珑心肝。

也正是这算无遗漏的计谋,才让他当的住齐王封号。

沈言璟倒也不夸张,陆千凉性子大大咧咧,一直是走到哪里交到哪里的脾性,这些年下来,尚能稳定联络的好友真的是寥寥无几。

别看陆千城平日里摆着兄长的架子,将陆千凉的小动作看的死死地。可若是陆千凉真的较真儿起来,陆千城可是拦不住她的。

就算是他注定命不久矣,也要事先给陆千凉铺好了路才是。

天色阴沉沉的,眼看便要下雨了。

沈言璟望了一眼天色,突然想起后山那一大一小清晨不听自己的劝告,谁都不愿带着伞。这母女二人,当真是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到院子里提了两把油纸伞缓步去了后山。

虽说丈夫巴巴的跑来给妻子送伞委实有些不体面,可沈言璟却不在乎,还颇有些怡然自得。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个在乎面子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