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翎风雨欲来的阴沉着面色, 推着轮椅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管事太监惊惧的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瑟瑟发抖, 迟疑了片刻,才赶紧走过去帮忙推轮椅,他一路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更不敢去看贺怀翎那张黑透的脸。
贺怀翎快速的来到东宫侧门,抬头便看到侧门外围满了人, 百姓们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不敢靠近, 但是他们一个个全都眼巴巴的盯着九莺莺看, 有些人的眼睛都直了。
东宫的护卫们已经自动自觉的在周围围了一圈,守护着九莺莺的安全, 他们既不敢看九莺莺,也不敢把百姓都赶走, 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不知如何是好。
贺怀翎握紧了轮椅的把手,沉着眸子, 转头看向九莺莺。
九莺莺穿着一身粉色锦绣牡丹襦裙, 头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簪,面容干净明艳, 在灿烂的阳光下光彩照人。
她就像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一样, 坐在秋千上惬意的晃来晃去,她身后的青丝随风吹动,耳朵上的宝石耳坠叮当脆响,她唇边微微带笑, 绝色的面容比她裙摆上的牡丹花还要娇艳欲滴。
贺怀翎的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他深吸一口气, 压抑住心里肆虐的怒火,推着轮椅走过去挡住众人的视线。
他伸手按住九莺莺晃来晃去的秋千,沉着眸子,冷声道:“九莺莺,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荡秋千。”九莺莺看到他就忍不住来气,说话的时候带着气音,就差一个白眼翻过去了。
贺怀翎沉声问:“为何在这里荡秋千?”
他不问还好,他越是问,九莺莺就越是心头火起。
她把秋千绳从贺怀翎的手里拽回来,没好气的说:“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秋千?”
她觉得贺怀翎分明是明知故问。
她踮着脚尖,继续坐在秋千上轻轻的晃了晃,“这里是在东宫门外,不属于东宫,我在这里荡秋千跟你无关,你无权干涉我。”
她想起贺怀翎不让她荡秋千的事,就忍不住生气,比贺怀瑾骗她还生气。
她现在看都不想看贺怀翎一眼,低着头继续生闷气,气呼呼的荡秋千。
既然贺怀翎不让她在东宫里荡秋千,她就出来荡秋千给大家看,反正这里不属于东宫,她喜欢怎么荡秋千就怎么荡秋千。
贺怀翎蹙眉道:“跟我回去。”
“不回,我还没玩够。”九莺莺余怒未消,听到他的话,动也没动一下。
管事太监站在后边,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太子说话,太子妃实在是胆大妄为,等会儿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发怒。
太子一旦发怒,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他们这群办事不力的奴才,他忍不住在心里连连叹气,不知道等会该如何收场,太子和太子妃千万别闹起来啊!
贺怀翎阴沉着脸看了九莺莺一会儿,周围的百姓们看到他之后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但是依旧吵吵闹闹,听得他心头一阵烦躁,回头冲那些护卫道:“立刻遣散百姓。”
“是!”护卫们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这次得了命令,终于可以赶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离开。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贺怀翎出来之后,不用护卫们驱赶,就全都惊吓不已,他们一刻也不敢多待,但是没有吩咐,也不敢擅自离开。
他们惧怕在地上跪下,接二连三的磕了个响头,得了吩咐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个迫不及待的的赶紧走了,速度之快,护卫们都忍不住惊讶。
不得不说贺怀翎可怕的传闻,比护卫们说一百句请他们离开都有用。
贺怀翎看着九莺莺因为生气,微微泛红的眼尾,声音不自觉软了一些,轻声问:“如何才肯跟我回去?”
九莺莺偏过头去,“我还没消气,不想回去。”
贺怀翎又问:“如何才能消气?”
九莺莺拽着秋千绳想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秋天灵机一动,道:“你给我推秋千,推满二十下,我就跟你回去。”
她忍不住期待的看向贺怀翎,还从来都没有人给她推过秋千呢。
贺怀翎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怔了一下。
九莺莺的眼睫毛生的又浓又密,配着那双又大又水灵的桃花眼,漂亮又纯净,当她满怀期待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贺怀翎根本就无法拒绝。
他一言不发的推着轮椅绕到九莺莺身后,第一次推起了秋千。
他一开始还对秋千还有些陌生,推起人来,手法很是生硬,慢慢的便顺手起来,虽然他坐在轮椅上有些不方便,但是他经常练弓箭,臂膀有力推起秋千来一点儿也不费事。
走得慢的百姓们看到太子竟然推起了秋千,不由神色大震,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滚带爬的赶紧跑了。
周围的护卫们也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赶紧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九莺莺随着秋千荡到空中,她忍不住惊喜的瞪大眼睛,看着远离的地面,雀跃的欢呼了一声。
她一个人荡秋千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荡起这么高过,而且贺怀翎就守在她的身后,这个认知让她莫名的有安全感,就算秋千荡的很高,她也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贺怀翎会在后面接住她。
她的心情不由好了起来,在荡到最高处的时候,忍不住笑盈盈的回头看向贺怀翎。
她看着贺怀翎轻轻歪了歪头,在阳光下笑靥如花,裙摆随风扬起,裙摆上的大片牡丹花肆意绽放,看起来明媚而艳丽。
乱花渐欲迷人眼。
贺怀翎也分不清自己是被九莺莺裙摆上的牡丹花迷住了,还是被九莺莺的笑容迷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不知道给九莺莺推了几十下秋千了。
贺怀翎只知道自己盯着九莺莺看了许久,耳畔听着九莺莺仿佛莺啼的笑声,心头的烦躁全都一扫而空。
他又推了许久,才停住秋千,绕到九莺莺身前问:“这次可以回去了么?”
九莺莺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玩的前所未有的尽兴,气消了不少。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与贺怀翎的对话听起来怪怪的,有些像婚后她闹脾气回娘家,贺怀翎在哄她回家一样。
这个想法让她的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感觉贺怀翎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
她轻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贺怀翎的腿上了。
贺怀翎沉着脸,直接把她抱进了东宫,头也不回的吩咐管事太监,“将门口的秋千拆了。”
九莺莺挣动了两下,一阵不服,“你凭什么拆我秋千?”
贺怀翎抿着唇不说话,他的力气极大,她挣动几下,挣不开便放弃了。
她玩闹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在贺怀翎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歇息起来。
九莺莺心里默默叹气,她也算是夫唱妇随了,自从嫁给贺怀翎后,整日跟着他坐轮椅。
别说,滋味还真不错,这皇家巧匠做出来的轮椅就是与众不同,又方便又舒服。
她在轮椅的把手上摸索了几下,伸手戳了戳贺怀翎的胸口,气哼哼的道:“太子殿下好生霸道,既不让我在东宫里荡秋千,也不让我在东宫外荡秋千。”
贺怀翎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垂眸看着她道:“没有不让你荡秋千。”
一直安静跟在他们后面推轮椅的护卫,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太子妃,太子殿下早就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秋千了,殿下还说要给您挑最精细、最漂亮的秋千,都怪小的动作慢才耽误了下来,请太子妃莫要见怪。”
他本来以为不急,想要下午再准备秋千,没想到九莺莺动作比他更快,竟然这么快就让人在侧门把秋千弄好了。
他担心太子怪罪,心里又怕又急,说话的时候声音发虚,说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贺怀翎不悦的抬眸看了护卫一眼。
护卫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话,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九莺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伸手又戳了戳贺怀翎的胸口,“殿下,为何不告诉我?你不是说不让我在东宫里玩秋千吗?”
贺怀翎再次将她作乱的手捉住,这次握在手里没有松手,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九莺莺的手背。
九莺莺道:“不过我还是很生气,要罚你。”
贺怀翎挑眉,“怎么罚?”
“嗯……”九莺莺想了想,“就罚你以后都要给我推秋千!”
贺怀翎想起九莺莺刚才笑语连连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可以。”
九莺莺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好说话,不由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她想起那护卫刚才说的话,忍不住凑到贺怀翎耳边理直气壮的道:“我的秋千必须比柳絮如的好!”
贺怀翎把她抱紧了一些,漠然的吐出四个字,“恃宠生娇。”
九莺莺当初跟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四个字突兀到不可思议,现在才发现无比的贴切。
九莺莺听到他的话,不但不气,还笑得更加灿烂,“殿下,是谁宠我啊?是谁说要给我挑最精致、最漂亮的秋千啊?我恃谁的宠才能生娇啊?”
贺怀翎不说话了。
九莺莺莞尔,轻声哼起了小曲儿,贺怀翎一直不放开她的手,她就反握住贺怀翎的手,低着头把玩着贺怀翎的手指。
……
柳絮如正好从他们对面走来,穿过月亮门,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坐在一个轮椅上,“……”这是什么夫妻双双坐轮椅把家还的美妙情景啊。
她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出了一下,待她看清楚他们两个亲密的姿势,简直觉得自己是没眼看了。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外甥孙可能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她拒绝承认这个让人崩溃的事实,赶紧转身从旁边溜走了。
她决定去偷吃一个九莺莺的西瓜,以慰她受伤的心灵……她不会承认,她刚才其实还没吃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