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觉得那女人对待孩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仿佛很恨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像个母亲该有的样子,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更何况小男孩还有父亲在,至少那父亲看着是靠谱的。
因此她没有放在心里,很快就跟江霖两人进去卧铺。
卧铺虽然比硬座要舒服,但也是相对而言,这年代的卧铺空间狭小,通风也做得不好,而且这年代没什么娱乐,除了看书吃东西,剩下的便只能睡觉。
还好小家伙和念念两个孩子都非常的懂事,不吵不闹,乖得很。
两姐妹经常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玩过家家,玩累了便头挨着头一起睡觉,关系老好了。
白瑜看了一会儿书,也早早睡下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一声小孩子的哭声给吵醒了。
她以为是小家伙或者念念从卧铺上掉下来,吓得从卧铺一跃而起,但很快她就发现哭声是来自隔壁。
“哭哭哭,就只会哭,什么运气都给你哭衰掉了!”
“三更半夜的,你想吓死谁?真是个讨债鬼,别人的孩子都是来报恩的,只有你是来讨债的,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一出生来就把你掐死!”
江霖也在第一时间被吵醒了,他起来看了看女儿,小家伙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嘴巴突然吹了个泡泡出来,看得江霖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起来。
两个孩子睡觉前一定要睡到一起,白瑜和江霖也没阻止她们,只等她们睡着之后再抱开,一来防止两人掉到床下,二来也担心晚上睡得太熟有人进来把孩子抱走。
这会儿看两个孩子都没被吵醒,江霖才轻声道:“白天的时候,你在观察隔壁吧?”
白瑜点头:“隔壁那女子说不上哪里怪怪的,对待自己儿子好像对待仇人一样。”
要不是那女人的丈夫是个军人,要不是那小男孩跟女人有几分相似,她的确要怀疑是人贩子拐卖,但根据两人的对话,那孩子的确是女人生的。
江霖还来不及回答,走廊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好,我是你们隔壁卧铺的,我家孩子受伤了,想请问一下你们有没有带二百二?”
二百二也叫红药水,是一种消毒杀菌剂,相当于后来的碘酒,只是杀菌效果没有碘酒那么好。
江霖看白瑜穿好衣服,他这才拿着红药水走过去,拉开帘子拿给男人。
谢志民一脸抱歉和感激:“我叫谢志民,谢谢你同志,等会儿用好后,我马上拿过……”
话还没说完,他的大腿就被小男孩给抱住了。
他低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儿子:“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床上呆着吗?”
小男孩抱着他的大腿,泪眼汪汪,没吭声,但不停颤抖的小身子,以及脸上的惶恐都表明了一件事情——他在害怕。
只见小男孩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嫩,也不知道那女人下了多大的力气,几乎把整个小脸都给打烂了,小男孩的额头也不知道磕到什么东西,皮磕破了,鲜血顺着太阳穴流了一脸。
白瑜哪怕再不想多管闲事,这会儿也看不下去了:“谢同志,作为军人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明白,虐待孩童是违法的事情!”
谢志民脸上出现了一抹尴尬:“我妻子脾气不太好,我回去会说她的。”
说完他鞠了一躬,然后牵着孩子回到隔壁去了。
过了一会儿,隔壁再次传来那女人高亢的嗓门:“谢志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了?你怎么不说这孩子故意跟我作对,三更半夜站在我面前,一声不吭的想吓死人啊,我不过就是力气大了一点,那能怪我吗?”
“小承说了他半夜想起来尿尿,鞋子被踢到你床底下,这才会站到你面前,你就是被吓到了也不用这么打孩子!”
“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是他妈,我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违法?我怎么违法了,那你让公安来抓我啊?”
“吴孝玉!要不是亲眼看着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我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你生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带,那我把小承带回乡下给我妈带!”
“那不行,我的孩子必须留在我身边……”
听着隔壁传来的吵架声,白瑜十分同情那个叫谢承的小男孩,同时还想到了她妈。
有人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说这话的人肯定没见识过,因为天底下还真有些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隔壁的女人是一个,她妈也是一个。
以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她才明白这世间很多的事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好在她比较幸运,可以重来一次,还让她遇到了江霖,如今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小男孩就比较可怜了,年纪还那么小,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来,他父亲看着靠谱,但一个没能保护好自己孩子的父亲,就是再靠谱也没用。
江霖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白瑜靠在他身上,嗅了嗅来自他身上的肥皂香味,因为小男孩的事情而波动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嗯。”
接下来两天,隔壁那女人似乎有所收敛,没再发生虐打孩子的事情,连辱骂也少了。
原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到广城,谁知男人却在武汉下车了。
临下车前,谢志民一直叮嘱妻子:“小承就交给你照顾了,如果你一个人照顾不来,记得跟我沟通,我把孩子送回乡下也好,把我妈接上来也行,总之方法多的是,还有小孩子就是会比较调皮,你多点耐心教导他……”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吴孝玉一脸不耐烦,“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得来,还有我妈也能帮我照顾孩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谢承也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还能打死他不成?”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谢志民也不好多说,只能蹲下去叮嘱孩子:“小承,爸爸等会儿就要下车了,你跟着妈妈去广城,以后要乖一点,好好听妈妈的话,知道了吗?”
小男孩眼里蓄满了泪水和恐惧,小手抓着父亲的袖子不松手:“爸爸,小承想跟你去武汉。”
谢志民摸了摸儿子的头:“小承乖,爸爸是去武汉进修,过段时间就回广城跟你们团聚,你先跟妈妈回广城,爸爸没时间照顾你。”
小男孩听到这话,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那爸爸你要快点回来。”
外头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乘务员提醒乘客该上车的上车,该下车的要抓紧下车。
谢志民虽然不放心孩子,但还是站起来,提着旅行袋走了。
小男孩子两泡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就把眼泪给擦掉,小心翼翼看了看母亲,然后安安静静回了卧铺。
还有一天就能抵达广城。
接下来一天隔壁的女人都挺“收敛”的,虽然时不时能听到她骂孩子的声音,但至少没出手打孩子。
白瑜也就没去管了。
很快,火车便在广城火车站停靠了下来,白瑜和江霖提着大包小包,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更没法去关注隔壁的小男孩。
好不容易从火车上挤下来,白老太突然肚子疼,火急火燎找厕所解决。
白瑜和江霖只好抱着孩子到一旁去等。
他们从京城出发时,京城的温度是零下,可广城却春暖花开,跟京城的温度相差了二十度左右,小家伙和念念两人都热得小脸红红的,白瑜赶紧给两人脱掉外面的厚衣服。
没了厚衣服的束缚,小家伙整个人也活泼了起来:“妈妈,这里舒服。”
白瑜也脱掉自己厚重的外套,笑她道:“可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京城的雪吗?现在又说这里舒服了?”
小家伙想起和太爷爷堂兄们一起堆雪人的快乐,小脸蛋顿时纠结了起来。
白瑜见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妈妈要在广城这边读书,你后面是要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爸爸?”
小家伙想也不想道:“妈妈!”
平时只要不出任务,在家里给小家伙洗澡、换尿片,半夜起来冲泡奶粉的人都是江霖,他没想到女儿这么漏风,回答得这么赶紧利索,不由伸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小家伙睁着无辜懵懂的大眼睛,隔了好一会儿,突然道:“爸爸,大没良心的。”
江霖:“???”
看父女俩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白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突然,她的袖子被坐在旁边的念念扯了扯,白瑜扭头看向小姑娘,轻声问道:“怎么了?念念?”
念念小唇儿抿了抿:“姑姑,念念能跟你留在广城吗?”
虽然姑丈人很好,从来不会骂她,更不会打他,但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凶,她还是想跟着姑姑。
白瑜突然想逗逗她:“不能,你要跟奶奶一起留在琼州岛那边。”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小家伙就喊了起来:“姐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念念更感性,大眼睛里头一下子就盈满了泪水:“妹妹,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两姐妹小手握着小手,相看泪眼,那模样,那语气仿佛一对被生生分开的恋人。
就很离谱。
下一刻,两姐妹抱着嘤嘤嘤哭了起来,跟唱戏一样。
白瑜:“……”
江霖:“……”
担心奶奶回来骂自己不着调,白瑜赶紧把两个孩子给哄好。
过了一会儿,白老太回来了,头却时不时还往后看。
白瑜问道:“奶奶,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白老太:“我刚才看到隔壁卧铺的小男孩在厕所外头坐着,我问他在那里做什么,他说他妈妈去厕所了,让他在那里坐着等她回来,可我刚从厕所出来,根本没见到那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也真不靠谱,火车站那么乱,居然放一个孩子在外面等,万一被人贩子给抱走怎么办?”
因为家里有孩子被人贩子拐走过,因此她对这事情特别敏感,刚才还在外头陪着孩子等了一会儿,只是她担心孙女和江霖等太久,只好回来。
但那女人实在不配为人母,在火车上不是打孩子就是骂孩子,还把孩子打成那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仇人呢。
白瑜蹙眉,突然冷然来了一句:“会不会她就想孩子被人贩子给抱走?”
这话一出,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下一刻,白老头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那女人对待自己儿子跟对待仇人一样,说不定还真想把孩子给扔了!”
不过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白瑜和江霖对视一眼:“我们去看看了?”
如果不知道还好,但已经知道了,她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江霖:“我跟你一起过去。”
白瑜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着她把小家伙递过去,然后朝厕所那边找过去。
火车站的人太多了,又多又乱,到处都是人头,还混杂着不少想干坏事的人。
白瑜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被人群挤来挤去,等她好不容易挤到厕所那边,就看到小谢承被一个中年妇女抱在怀里,快速朝出站口去。
小谢承双手双脚用力扑腾:“放开我,你放开我!”
可无奈他人小力气弱,那点挣扎在身体结实的女人面前就跟挠痒痒一般,中年女人完全不为所动。
白瑜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有人贩子!有人抢孩子!快抓住前面穿深蓝色棉袄的短发女人!”
下一刻,她朝中年妇女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放声大喊。
不能让中年妇女出了火车站,否则如水入大海,更难抓到了。
这年头的人还是热心,哪怕形色匆匆,可听到白瑜的喊叫,还是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