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江姵芝恰好是处在区间里的,而且从江姵芝对张靖苏的痴缠上看,她属于相当令人害怕、要放在一级戒备中的人物。
见自己带的人动也不动,江姵芝峨眉倒竖,拿手指着这帮狗腿子噼里啪啦一顿臭骂,狗腿子们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当着小姐的面话也不敢说、屁也不敢放,只有额上冷汗静静地往下淌。
甘小栗倒是给看出来了,对于这帮下人来说,自家小姐惹不得,可桌子底下那位——更是惹不起。他对张靖苏的背景还一无所知,不过很显然,现在连来势汹汹、看起来像是官家千金的手下宁可不听主子话,也不敢对张靖苏不敬,可见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张靖苏的身份不只能吓退黑道上的弟兄,连正经权贵也要给他面子。
他索性把心一横,乱世之中各人凭本事抱大腿,眼前这个“大腿”他抱定了。
“来,小栗,你吃吃这个鸡肉,这家的鸡肉做得特别好吃,清香不腻。”肖海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招呼到。
被无视的江姵芝更加生气,当着全场食客的面,伸手就要掀桌子。说时迟那时快,甘小栗双手按住桌檐,气沉丹田。见桌子纹丝不动,江姵芝瞪着这个陌生的少年,见他和张肖海二人同坐,长得稚嫩,一副干体力活的打扮,她一时猜不透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你松手!”江姵芝冲甘小栗说到。
“我不松!”甘小栗大摇其头。
四只手,两个人,一个要掀开、一个要按下,僵持了几秒,只见肖海仍是在一旁与世无争地吃着饭,一口接一口,而桌子底下还盘腿坐着一个张靖苏,场面堪称一时之奇。
“让你松开你还不松开!”江姵芝平时骄纵惯了,仗着一个有军权的老爹百般宠爱,整个泉州城任她横着走,今天当着众人已经“先礼后兵”了,接下来不管怎样都要达成目的,否则她往后脸往哪里放?还怎么称霸泉州?
于是这位江小姐拿眼睛死死盯着甘小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再不松开看我对你不客气了!”
甘小栗见她挽起了袖子,一副准备动粗的模样,虽然她也算是个“弱质女流”,不过甘小栗上午已经挨了范扬手下的一顿打,这会儿可不想再挨打,便拼命朝肖海使眼色,拼命想把“快帮帮我”的句子塞进肖海的脑中。
“啪”一声巨响。
甘小栗的世界开始旋转跳跃。
“我说小栗,这鸡肉你真的不吃吗?”肖海忍住笑,对脸上盖着红巴掌印的甘小栗亲切地招呼到。
“肖大哥——”甘小栗捂着脸哀求。
“我把鸡头留给你吧?吃哪儿补哪儿。”
正当此时,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饭馆,身形有些干瘪,步伐却十分稳健,蜡黄的脸上一对剑眉。
“小姐。”来者朝江姵芝喊了一声,态度宛如长者对晚辈。
“瑞叔……”江姵芝本来的嚣张气焰折损过半,没忍住,撇了一下嘴。她知道,张靖苏的救兵来了。
江姵芝口中的“瑞叔”走到跟前,站定脚步,先是轻轻咳了一声,向肖海和甘小栗拱拱手,然后转向自家小姐:“小姐,永安百货的人打电话来说,你上次在那里订的戒指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改好了。”
在甘小栗看来,新来的中年男人身上飘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穿着朴素中透着讲究,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发现中年男人只是管家佣人一类的身份,却在走进饭馆的一瞬间,让张牙舞爪丢脸至极的江小姐乖乖收了爪牙,也让周围看笑话的一干食客将各自的视线重新移回到各人的餐桌上。
“余管家,久违了。”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张靖苏泰然自若地主动跟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
“噢,张先生。原来您也在这儿吃饭,恕在下老眼昏花,失礼了。”余管家笑了笑,又对江姵芝略带责怪地说:“小姐,请吧。”说完他又是一拱手,也不多说,带着江姵芝就离开了。几个仆从远远地跟在后面,隔了有一丈。
看到张靖苏出来,甘小栗故意鼓着腮帮子,把打红的那一侧脸颊伸给他看:“张老师,你看,我这都是为了您!”
“肖海不是说了把鸡头给你补补吗?”张靖苏搔搔头发,如此回答。
经历了刚才江姵芝带来的一段小插曲,张靖苏和甘小栗重新坐下来吃饭。见张靖苏重拾形象,肖海低着头憋了一会心中喷薄而出的笑意,感叹到:“看来江团长的女儿对老师情真意切,自上次被拒绝之后竟然锲而不舍到这个份上,学生我看了真是万分感动。”
张靖苏装作没有听见,埋头扒饭。
但是甘小栗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诶,肖大哥,你说这个什么江团长的女儿,为什么会对张先生这样,而张先生一看见她来,又为什么……嗯……那样?”他没好意思把张靖苏刚才的狼狈样儿用语言描绘出来。
肖海也不再演了,哈哈大笑地把江姵芝和张靖苏那点“桃色秘闻”详尽的讲了一遍:
说是留日归国成为大学教授的张靖苏在出席一个新闻界的活动上遇到了偶然来上海亲戚家小住的江姵芝,结果被还是女中学生的江小姐一见钟情。这位江小姐,又是个“新式女性”,从来不搞封建主义婚丧嫁娶那一套,非要跟张教授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新式恋爱。正好江姵芝当时是一个人住在亲戚家,没有父母约束,于是她动员自己的“闺蜜团力量”,疯狂收集张靖苏的信息。一下打扮成大学生出现在张靖苏的课堂上,一下在张靖苏常去书店跟他偶遇,一下又把滚烫的情书塞进张靖苏居所的信箱里。后来据说看了小说《金粉世家》之后,闹着要搬到张靖苏隔壁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