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蔡咏诗也被制住双臂不能动弹,她不哭不闹仍是沉默着,唯独看着肖海挨揍眼里流露出自责和心疼。
坎贝尔松开肖海,吐了一口混着血水的唾沫说到:“(身手不错。)”转过脑袋,他又命令手下将蔡咏诗放开。
肖海从地上爬起来也说:“(你也不赖。)”
两个人过完招,隐隐诞生了一点高手之间的默契。
“(这位先生,我们临时检查是职责需要,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解。)”
“(你们的工作职责里包括对一个女士的越轨之举吗?)”
坎贝尔遭到质问,面露不悦,最后冷冷答到:“(我会惩罚犯了错的属下,但不是在这里。)”
“(你可不要忘记你说的这句话,我是《槟榔晨报》的记者,但愿我们不会在报纸上看到任何宪警队的负面消息。)”
对方虽然不悦,也没有找肖海的麻烦,只是给他搜身的时候下手格外的重了一点。
远远看了一场好戏的简行严对甘小栗偷偷说到:“看来这个人比他的上一任要稍微正直一点点。”
甘小栗正要接着话题往下说,龙宫歌舞厅的入口处又闯进一帮人,这帮人来势汹汹,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第65章 口信与情信(一)
“你看你看,那是谁?”甘小栗用胳膊肘捅了简行严一下。
“唔,不熟。”
那群衣着统一的人走到舞池里,一直来到舞台的下方——也就是蔡咏诗刚才被人轻薄的地方。他们的打扮令简行严想起丧门坚的手下,宽大的短褂掩藏起身上绑着的枪带。这群人之中为首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生得一根又窄又直的鼻梁,要不是略带点病容倒是个有几分英俊的人。这人拄着一根拐杖,走路的时候几乎把身体全部的重要都压在上面,好在看样子他也没几斤重。简行严看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此乃槟榔屿上的哪一号人物。
“荒唐,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来者站定,当着众人——尤其英国人的面训斥手下,“我在这里还有没有话语权?”
说完,这人又转过来朝向坎贝尔,仿佛刚刚的话是过眼云烟:“坎贝尔队长,周某人没能第一时间迎接检查真的非常抱歉。”
啊,简行严心里明白了,来的是龙宫歌舞厅的金主,姓周桥的这一任宗主。
宗主不会说英文,身边也没带个翻译,简行严正在犹豫要不要自告奋勇的时候,和肖海切磋完的坎贝尔歇了歇气,道出一口流利的中文:
“没关系,周宗主,我们早晚也要碰面。”
原来这家伙是——甘小栗险些叫出声,刚才的英文都是这洋人装腔作势!他又好奇地盯着周宗主看了半天,这人既然是姓周桥的宗主,以姓周桥的规模他相当于一个保长,可瞧他那年纪不大又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治事。
那头肖海被宪警搜过一轮,见周宗主莅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人堆里一钻再不出来。
周宗主将拐杖在地面叩了一记,说到:“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坎贝尔队长怀疑我这里有人贩毒?”
“不错,我的线索非常可靠。”
“您可找到犯人了?”
坎贝尔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还没有。”
“那可否给周某一个为皇家效力的机会呢?我给您把犯人揪出来。”
“周宗主既然了解内情,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坎贝尔突然想起一个词,“警民合作。”
“是我疏忽大意,没把龙宫管理好,改天抓住您要的犯人,我带着人到您队里赔罪去。”周宗主满脸抱歉的说,不知有几成的诚意。
坎贝尔站在舞池里,离着他的队员有一两米远,很有一点被孤立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不像前一任队长韦丹赶上了好时候海清河晏的,这一年殖民政府大不如前,本国战况危急,太平洋的殖民地又受日本觊觎,最近东南亚海面上日本舰船都多了起来,自己一个小小的乔治市宪警队长,天天望着海滩上布防的军队,脑子里一片混乱。
听说龙宫歌舞厅里有日本人贩毒,新官上任,坎贝尔选择了冒进。
他一时口干舌燥,不知道是不是中文不够精通的关系,望着对面拄着拐棍的中国佬,早听说这人跟日本人交好,好到同胞都恨他的程度。周宗主从来也不去章亭会馆,因为白十九公放出话来,只要这个人踏进会馆,左脚在前就砍左脚,右脚在前就砍右脚。可即使如此周宗主仍在姓周桥稳稳当当,还靠炒地皮挣了不少钱,他手下集结的一帮兄弟,名义上沾着亲带着故,实际与堂口一般无二,也拜那武圣关公,歃血摔碗的。
坎贝尔来之前明明捡了个周宗主不在歌舞厅的日子,专门派人封锁消息,结果还是让这姓周的赶到了。看来不光他选择了冒进,丢脸也选择了他。
周宗主送走了坎贝尔,安抚好歌舞厅里惊魂未定的男女宾客,在金主的主持下龙宫恢复了夜生活女王的威仪,歌照听、舞照跳,众星拱月的小舞台上换了位歌女,摆动着杨柳细腰唱着从上海滩传过来的金曲。甘小栗找一了圈,不见蔡咏诗和肖海的踪影,林育政和江姵芝也消失不见,他的心里诞生了一点少年人的绮丽猜想。
人在江湖,随波逐流,难道当中有个人能和自己一起漂着,能到哪里算哪里,真的是一件极致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