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回头我给你们一份名单,上面的人你尽管打电话过去要广告费。不过你们也别把副刊办砸了,我的老脸已经先给你们押出去了。”白十九公心中还是高兴的,“还能被人依仗”是老人独有的快乐。
见目的达到,傅黎荞和张靖苏没待多久就告辞了。两人走出章亭会馆,傅黎荞又拿手绢往脸上擦擦,就在会馆门口飞快地同张靖苏道别。
广告位招租的事暂告段落,张靖苏看了看手表,他需得赶在下班之前抵达邮局。为了完成黑田让他写关于槟榔屿华侨和中国贸易往来的报告,他不得不求助自己留学时的朋友,那位朋友从新加坡给他寄来厚厚一叠参考资料。张靖苏从邮局窗口接过资料,看到牛皮包的外面还附着一只封朋友给他的来信。
“(前略)还有一事相告,我校的一名女学生,正是兄台好友江姵芝小姐,江小姐近来课业大不如昨,兼有违反校规私自离校之举动,乃带坏我校风气之始,盼兄台能代为规劝,以功课为重……”
读到这里,张靖苏想起简家摆长桌宴那一次,甘小栗曾经提过江姵芝的事,时隔久远,他有点淡忘了甘小栗到底说了江姵芝什么,可惜他不曾有一天把这个年轻女孩放在心上,直到看到自己的旧友居然在来信中特意描述了江姵芝的近况,终于为她感到一丝担忧。
第72章 一个白铁壶(四)
张靖苏抱着一叠资料走回寓所,他坚持身着长衫,气温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才到寓所楼下就已经大汗淋淋,一想到还要爬三层的楼梯,心情更是好不起来。刚好他看到肖海走在前面,也正要上楼,就叫住对方。
“肖海——”
肖海将他扁平的后脑勺转过去,答到:“老师你回来了。”
“嗯。话说,接受革命考验的时候到了,肖海!”
“什么?”
“帮我把这堆书搬到我家去吧!”说着张靖苏把资料塞到肖海手上,抬脚先一步上楼了。
张靖苏的小寓所还是乱糟糟的,唯独书桌前的两平米有打扫过的样子,进门之后肖海抱着那叠资料往书桌上一放,险些打翻了桌上的相框,他多事地把相框拿起来端详了一遍,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别动那个。”张靖苏出声阻止。
“每看一遍,都打心底地觉得岁寒哥和甘小栗长得可真像。”
“他俩相像属于客观事实,不能代表什么。”张靖苏板着面孔说。
肖海不禁看了他一眼,默默嘀咕到,怎么,态度说变就变吗?
张靖苏又道:“对了,我新加坡的朋友给我写了封信,里头提到一件事我有点担心,这事只怕也只能同你说,是关于江姵芝。”
肖海眼皮一跳,他竟然把在龙宫歌舞厅见过江姵芝的事忘在脑后,要怪就怪二十年的单身汉突然陷入爱河,眼里心里唯有蔡咏诗一位女子,天下的其他女子便成了一种有名有姓的虚无。“我突然想起也有一桩关于她的事要对你讲。”
“那你先讲。”
“上个月我在龙宫歌舞厅看到江姵芝了。”
“龙宫歌舞厅?你最近交游挺广的。噢?江姵芝怎么也在龙宫?”
“对啊,她本该在新加坡老老实实念书的女娃娃,在槟榔屿无亲无故,之前唯一的牵挂就是老师你了,可现在,来了也不找你,却跑到龙宫歌舞厅去,还和简旌家的秘书搂在一起跳舞。”
张靖苏吃了一惊:“你说林育政?”
“是的,看样子她和他好上了。老师,你被那个女娃娃……”
“不要开玩笑,这可关系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清誉和人生大事。”
“人家也是自由恋爱。”
“江姵芝孤身一人来新加坡念书,身边只跟着一个年长仆妇,也不知跟林育政的事知会过她家里人没有,要是小年轻之间的头脑发热,岂不是要误事?”
“我看那一男一女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张靖苏向肖海展开了朋友从新加坡写来的信,说:“我的一个朋友,正好在江姵芝她们女子学院做老师,告诉我江姵芝违反校规私自离校,表面上要我规劝她,我看实际上这是在规劝我,估计也知道了江姵芝和我——她单方面和我的那些过去,叫我不要耽误江姵芝的学业。原来她是和林秘书在一起,那个林秘书老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也不知道他们两个……”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张靖苏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并不只是为江姵芝,也为着近来诸事纷繁而头痛不已,肖海百无禁忌,对他汇报了另一件事。
“我刚才去了一趟丧门坚的酒吧,”听起来肖海的交游确实很广,“老师你别皱眉!我是为了工作,没喝酒,不信你闻!”
“说正题。”
“那个丧门坚对你的敬重是排山倒海,自从知道我是你的学生之后就对我态度也好了起来,我为了跟他打听一件事,同他喝了点酒,他就知无不言起来——老师,我喝的是水。”肖海细细说来:“三年前,姓周桥的周宗主托人从美国定了三支定制版的勃朗宁手枪,到手之后,他自己留了其中的一把,另外两把卖给了日本商贸公司的人。这批定制手枪,跟普通勃朗宁不同,枪身带着花纹,很好辨认。就在前阵子你的学生简行严因为杀人嫌疑,被宪警抓去那次,一同被抓去的甘小栗在宪警手上见到了这样的定制手枪,据说是在杀人现场找到的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