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厢房那头传来娇声连连,牌桌前的简旌以外的三个中年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说:“看样子,那头也’胡了’。”
简旌不予理会,他道:“你们几个硬留我来打牌,我只有一门心思打牌,管不了其他。”说着朝后面摆摆手,唤王富贵上前给他点烟。那王富贵做不成柳下惠,这个节骨眼上行动十分不便,扯着衣服遮遮掩掩,半天不敢站到老板跟前。
“你怎么回事……”简旌回头瞅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说到:“你上屋外凉快凉快吧。”
王富贵领命,连滚带爬出去了。
屋里只剩牌桌前的四位,都是槟榔屿头几位的华商,况且这些人祖籍并非福建,自然也不在章亭会馆里。见在场没有外人,坐简旌下家的那位老兄便嘻嘻笑的开了口:
“简老板是真君子还是假君子?”
“什么是真君子,什么是假君子?”
“真君子嘛,顾名思义,正人君子。假君子——就是这种时候想不君子都不行,不行。”
简旌陪着大伙“呵呵”了两声,又把桌上的麻将搅了两下,这才说:“什么真君子假君子,我是真小人。”
“原来是’小’。”这几位相互间都有合作关系,赚钱门道不同,赚钱本事却不分伯仲,不像简旌和他章亭会馆里的朋友,长幼贵贱分得清楚,他们拿简旌笑话了一阵,简旌越是摆出一副正经八倍的嘴脸,他们的玩笑也越是不堪入耳。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转移话题说:“小就小吧,可堪一用,不行的,就毫无办法——诶,也不是毫无办法,就变本加厉搞变态手段,就像过去的老太监一样,把女人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一弄,他自己看着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爽得飞起,好像自己又’行’了一般。”
又有人附和:“您老是见过哪,还是玩过哪?”
那人小声道:“这话也是我听来的,岛上那些日本人当中,有人专门做这种龌龊事,手上呐,还沾着人血。”
简旌点了雪茄,长吸一口,朝牌桌吐了一口浓烟,他心内不太喜欢这种话题,这么多年来除了娶了两房老婆,男女之事上再无其他建树,这一点上海那房的简行懿与自己如出一辙,养在跟前的简行严……进来似乎也收敛了一点。
那些人还在议论:
“怎么,玩死个把女人也值得一提?外面,水上‘炮艇’里这种事天天都有。”
“大哥,您是没听说那个惨状——”
那人刚要往下说,简旌连忙截下来:“输了的人快些拿钱。”
“简老板也不差这点钱。”
“那倒不是。实话告诉你们,我前阵子往我大舅子的橡胶园投了钱,主要是给他们把通向港口的路给重新整了整,这路才刚刚建好,哪想到英国人把港口给封锁起来。等于我这钱打了水漂,大舅子那边,又怨我撺掇他们扩大种植,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往长远看,简老板,只要等战争一结束。”
简旌眉头深锁,大舅子和日本人的橡胶生意是他暗地里牵线,眼看事情快办成了,港口一封,暂时又进行不下去。他显然已经选择了日本人,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几个人一边洗牌一边又开始说话:
“最近没您带秘书出来了,那个林秘书我看是个做事的人,把简老板的酒厂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个厂之前在死鬼周老板手里,盘得半死不活,现在换他来,变了副样子。简老板看人眼光高明!”
“就是越来越傲了。上次我在街上碰到他,他竟然装作没看到我,笔直走开了。”
简旌码着牌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该收拾还是要收拾,免得翅膀硬了,飞了,回头还要跟您叫板。”
简旌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来,林育政这条大尾巴狼,早晚要剥去伪装。
没聊两句厢房那头动静又大了起来,这边众人又是笑又是叹,唯独简旌透过窗子望了望站在屋外吹风的王富贵,再跳过他的头顶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话说甘小栗决意去找失踪的蔡咏诗,他立刻开始了行动。简旌早上回了家,照惯例这一日的白天要补眠,甘小栗赶在简旌睡下之前去请示了一趟。简旌正头昏脑涨地坐在椅子里喝甜汤,见甘小栗走进前来,一张脸孔黑中透亮,眼睛带着光,下颌露出几分棱角。简旌一口甜汤腻在嗓子里,这分明是逼他想起阚荣年轻时的模样。
简旌暗想,阚荣死于自己之手已是一年有余,这时光走得飞快,自己似乎习惯了没有他协助在侧的日子了。看看走进来的甘小栗,这孩子之所以能进简家,原是自己想将他放在近处看管,冷眼观察了数月,简旌觉得他并不像是莽撞愚蠢的人,倒不用担心他会立刻提着刀来杀自己,只不过甘小栗越是心思细密、举止小心,越是叫简旌得用心去对待去周旋。简旌感叹千头万绪令做人这般辛苦,自己当时收甘小栗当养子这件事是不是有点考虑得不够周祥?
“爸,今天还用车吗?”
“不用了,今天你就好好歇息吧。”简旌转念到,“你昨日和行严去了哪里?”
甘小栗面色一红,老老实实地说:“升旗山顶。”
“一定是他硬拖你去玩的吧。”
“不是的,是我没坐过缆车,有点想去坐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