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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255节

纪询想。

仔细分析就能发现,胡芫的性格与她喷洒的香水南辕北辙,她特意选择这款香水,也许只是想用这种温暖的香调,掩盖内心的阴森鬼蜮。

“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风送来胡芫的声音。

“噗通”一声,夜光标投入水面,胡芫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垂钓,也正式开始同他们的对话。

“我知道骗不了你多久,没想到第二次你就发现了。”胡芫,“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在琴市见到我的时候?”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纪询说。

“真话。”帽檐底下,胡芫瞥了纪询一眼,“我并没有在和你撒娇卖萌。”

“这么说来,今天晚上是个开诚布公的交谈见面会?”纪询确认。

“否则我没有必要出来。”胡芫肯定。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纪询揭秘,“在我拿到mp4,和谭鸣九回到警局,见到你和霍染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

胡芫沉默片刻。

“为什么?那时候我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也应该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一种直觉。”纪询漫不经心,“你出现得太巧了。就像是罪犯成功犯罪后带着好奇与得意回现场看看情况那样。”

“哼……”胡芫,“不愧是你。”

“这正是我今天要问的第一个问题,”纪询说,“为什么挑上我?”

“你有才能,纪询。”

“有才能的不止是我。我旁边坐着的霍队长,又有才能,又有身份。”纪询说,“你挑选他比挑选我合理得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挑选霍队?”

夜晚里,胡芫的声音像一道轻烟,于看不真切中,缠上人的耳膜。

“什么意思?”霍染因终于出声。

“霍队长,就算我不找你,你也会找到那条路……那条我也在找的路。我们的终点是一致的,我们是同路人,汇聚时间早晚而已。”胡芫淡淡说。

“说得清楚一点。”霍染因的声音里隐含警告,“不要打哑谜。”

“定波号。”胡芫说出三个字。

纪询和霍染因精神一振。

那艘沉没于海难,让老胡换了身份,登记在霍染因爷爷,霍善渊名下的远洋船只。

“你们听见那个故事了吧?”胡芫又说,“爷爷告诉蓝兰的故事。”

胡芫的声音在夜里幽幽的,纪询和霍染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蓝兰自杀未遂后,在医院里告诉他们的以妈祖娘娘为蓝本的改头换面的鬼故事。

“天青青,地荒荒,孤船独路凄慌慌……”

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泠泠的女音,那是面对着黑渊一般的河水的胡芫在轻吟。

公园里的河道又长又宽,远处隐绰有艘船的影子,船只正向他们开来,船前约有浮动,是河水,是雾气,还是变成了拉船的猪与羊的尸体?

纪询轻轻打了个寒噤。

“你说起这个,想告诉我们,”霍染因说,“这个恐怖故事里藏着凶杀案?”

这个推论几乎不需要推理——这个唯物主义的世界里,警察面对鬼故事,大约只能有这一种想法了吧。事实上听见这个故事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但胡芫的回答出人意料。

“我不知道。爷爷从来没有就那个故事细说什么,故事仿佛只是故事。不过……”

重要的东西,霍染因和纪询不知道的东西,藏在胡芫的不过之后。

“我见过他们。”

“‘他们’?”纪询低语。

“船上的其他人。”胡芫似乎在笑,“爷爷当然不是海难中唯一生还的人。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名字,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两人立刻意识到了,这句看似简单的话里,透露出了个极不寻常的消息。

那些从定波号上下来的人,统统更名换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看见了几个人?”纪询问。

夜里,胡芫第一次朝两人转过脸来,她递过一眼,那是赞赏的眼神,仿佛在说今夜自己没有白来。

“五个人,我只看见了五个人。”

纪询记起自己看过的报纸上定波号遇海难讣告。讣告上清楚写明,定波号上船员共二十二人。

胡芫看见了五个人……再算上胡芫的爷爷,一共六个人。

六个人,二十二个人。

剩下的十六人呢?是胡芫没能发现,还是他们已经消失?

“这就是我所说的,霍队早晚会发现,他得弄明白这一切,这一以定波号为源头,绵延四十年下来的疑问,需要他来解决。因为那艘船,是霍家的船,因为我爷爷喜欢的女人,那个放之于船上的蓝宝石……对了,不止是他,还有你,纪询。”

“我?”

纪询喃喃着。他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集中在胡芫的话上。

他想着胡芫再度提示的,老胡船上的蓝宝石——那到底是谁?

是霍染因的奶奶,是霍染因的妈妈,还是……还是那被埋在霍家墓园的无名墓碑下的霍栖萤?

而后,他的注意力才渐渐收敛,注意到胡芫话中的指向。

“我?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和这件事唯一的关系,就是他的妹妹……

“纪询,你的老家在哪里?”胡芫突兀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是宁市人。”纪询说。

他出生时就在宁市,他的父母——想到这里,纪询突兀地停下。母亲是宁市本土人,但是父亲,父亲和爷爷奶奶并不亲近,在他有限的两三次的见面里,爷爷是个瘦巴巴的老人,是饿瘦的,他很会吃,却不怎么爱吃东西,还有,他有……福省口音。

纪询豁然看向胡芫。

胡芫的脸是周围深深浅浅的黑里唯一的一点白,白得如张面具,漂浮在空中。

“命运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胡芫轻声说。

“……你还知道什么?”许久,霍染因问。

“没有了。”胡芫遗憾摇头,“你们调查过我爷爷,知道他是个狡猾而谨慎的人。我知道的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不过正是如此,我才更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真面目。”

“为什么?”纪询问。

胡芫从这一简单的问题里听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她微微一笑。

“你们觉得我是为了正义,为了真相吗?不,我只是对这个贯穿我整个童年的疑惑感到好奇——好奇,才是人类最大的动力。”

*

一如霍染因和纪询先行来到,离去的时候,也是两人先行离开。

胡芫依然留在位置上,继续钓鱼。

流水的哗啦声,风吹过叶片的簌簌响,吹得她回到了琴市的那座山。

小小的她,跟在爷爷的身后,跟着爷爷上了山,那天运气真好,山上没有人,她爬了许久,只看见爷爷还挺拔硬朗的背脊,在山弯里时隐时现。

她跟着,跟着。

从白天跟到黑夜。

还记得那时候枫叶铺了一山,被风一卷,火焰从足底升起,燃烧在山峦之上。后来她看见了那一幕……她看见爷爷在看着那罪恶的一幕,拖板车的人将尸体投入水泥塑像之中。

拖板车的人走了,可接着又来了一个矮个子,他更换了水泥塑像旁边的牌子。

再然后,矮个子走了,爷爷也走了,她也准备走。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了……矮小的黑影。

更换佛像牌子的矮个子,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眼前。

夜风有点冷。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涉及前文线索:

1、纪询第一次见到胡芫-第七章

2、蓝兰的鬼故事-第一八四章

3、定波号-第一九零章

4、佛像藏尸故事-第一五一章

第二二九章 银镜。

两人从公园回到了家里,开门的同时,随之亮起的灯光流水一样拂过皮肤,洗去胡芫带来的,有些挥之不去的阴霾。

霍染因在沙发上坐下。

他闭目一会,感觉脸上微微一凉,睁开眼睛,看见面前一杯加了不少冰块的伏特加。

“谢谢。”

“不用。”纪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看你一脸想喝点酒缓解下压力的样子。正好,我也挺想的。”

他举杯,和霍染因轻轻一碰。

几声哗啦,冰块在淡金的酒液中如同透明的鱼,无头无脑地碰撞撕咬。

霍染因笑了笑,抿了两口酒,感觉冰凉的液体顺着舌尖一路滑过食管,没等落到胃袋,已蒸腾成一股烈烈热气,直冲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