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太太还未苏醒,江迟舟也没踏进病房,怕温如意突然发疯“乱咬”人,他单独跟父母谈话。
另一边,颜爸望着女儿好一番打量,“江迟舟欺负你了?”
“爸,你别小瞧人,他哪里敢欺负我?”小姑娘撅起嘴,红着眼睛也显出几分傲气模样。
“行,瞧你,瞧你这眼睛,等会儿回去你妈看着肯定担心死了。”
“我战术躲避,回去就假装睡觉,您别告诉我妈。”
“你要我骗你妈?”颜爸连连摇头,坚决不能对老婆撒谎,“这不行,这不行的。”
颜希立即挽起父亲的手,多了几分撒娇口吻:“你不说不就行了么,您总不想看自个儿老婆伤心吧。”
虽然是哭过,但真正遇到困难的不是她,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
江迟舟很快折返,跟颜爸解释刚才的事情经过,又亲口承认把颜希送回去,“我送她回家。”
颜爸迟疑,“你家这事儿……”
江迟舟十分果断的把一切安排好,“颜叔,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今天耽搁您时间了,谢谢。”
既然有人送女儿回家,颜爸也能安心继续值班。
安静的走廊上,江迟舟放缓脚步,与她同步而行,身体之间偶尔会有摩擦。
颜希从字里行间抓出重点,“你要送我回家的意思是,你等会儿还要回来吗?”
“嗯。”温家两位老人的事情还未处理好,他不能离开。
“那我陪你吧。”颜希停住脚步,不再继续。
察觉她的意图,江迟舟直接伸手拉着人往前走,“颜希,我还没有这么脆弱。”
颜希咋舌,“是么……那之前……”
特别特别难过的人是谁?
不太友善的目光扫过来,颜希收起声音,没往人伤口上撒盐。
医院距离小区几公里路程,心里揣着事情,眨眼功夫就已经到达目的地。
江迟舟是真的打算离开,还未到家门口就开始叮嘱,“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
“我马上就要放假了呀。”等放假,她的时间就自由了。
“那也要好好休息。”他随口回应。
两人已经进入大楼,江迟舟抬手按下电梯,亮起的楼层数字开始跳动。
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楼层,颜希紧拧着手指,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电梯提示音打破。
一前一后踏进电梯,颜希站在江迟舟的斜侧方,从这里望去,刚好看清江迟舟眼角蕴含的情绪。
冷寂的、沉重的。
她难过,是因为心疼,替他委屈,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好想哄哄他,哪怕是笨拙的,也希望自己能做点让他开心的事情。
夜间无人,电梯直升上楼,转弯过去就能看到家门口。
颜希侧过脸,看向旁边的楼道,转身站进去,避开楼道间的物业监控。
眉间闪过一丝疑惑,江迟舟也跟随进来,“怎么?”
内心的冲动只有她自己清楚,牙齿轻轻在唇间刮过,颜希故意避开视线,垂眸盯着置于身前那双反复揉捏的手,“高考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会给你奖励么?你想要什么?”
江迟舟脸上露出错愕神情。
见她紧张的模样,似乎猜到什么,心头涌上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他比颜希高出许多,站在光源处,挡住大部分视野。
在他倾身靠过来的时候,颜希紧紧地闭上眼睛,手指捏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江迟舟停住所有动作,与她不过厘米距离,清楚地看见她脸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浓黑的睫毛不断颤动,双眼依然紧闭,双唇快要抿成一条线,嘴角两侧显露浅窝。
这么紧张啊……
明明浑身不自在,还想成全他的私心?
气氛近乎凝固,每一秒钟对于演戏来说都是煎熬,因为她实在是太紧张了,短短一分钟不到,就仿佛过了漫长一天。
她几乎快忍不住睁眼去看,鼻尖轻轻压下一道柔软的触感,她瞬间睁开双眼,对上江迟舟那道惹人沉迷的视线。
手指轻轻碰了她的鼻尖,细语入耳,敛起眉眼间的温情,“奖励,等你愿意给的时候,再索取。”
他知道,那时候颜希的敷衍回答根本是想耍赖。
如今主动送上门,是在可怜他么?
还真是好心的姑娘。
八月终于来临,连续上学一月的准高三生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这几日,江家忙上忙下,处理好温老爷子的身后事。
江迟舟每日都去医院守着温老太太,直到她身体状况稳定,坚持出院。
哀痛过后,活着的人,生活还得继续。
c市刚下过雨,天气转晴,阳光照在身上暖呼呼的却不闷热。
江迟舟陪着温老太太走完最后一段路,站在家门口,却不愿再迈进。
温老太太不是温老爷子,尽管已经年老力衰,但脑子还有算清醒。
如今,也是主动打破微妙气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些日子以来,江迟舟一直沉默,但她看得出,这孩子心里憋着事,只不过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暴露出来。
江迟舟颔首,“您的身体已经恢复,我父母也请了专业的护工照看您的身体,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过来。”
温老太太扶在门边,低声叹气,“听说,你原本报考了其他城市的学校……”
她醒来之后才晓得他修改志愿的事,且是在那天晚上发生的,不用问都猜到,与她那女儿有关。
而眼前这个少年,眉间平和,没有戾气,也从未跟她提过不满。
江迟舟微微抬眸,眺望远处蓝色天空一角,旋即收回目光,落于老太太不满皱痕的脸上,缓声道:“留在c市是我的决定,您不必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的确是因为温老爷子去世勾起他昔日噩梦。
十年前因他顽皮陷入险境,折损恩人性命。
十年后因他一时之气关掉手机,没能陪老爷子走完最后一程。
当初说是要替温和祥尽孝,结果连长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双方都会很遗憾吧?
加上温如意那些话,令他自以为坚强的盾牌被击碎。
可最后决定修改志愿的是他自己。
离开c市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只是在故意逃避,而心结永远无法解开。
后来,颜希哭着跟他说,这不是他的错。
他想,是的。
十年,恩情已经还尽。
纵然再多物质比不过性命贵重,但他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人,不能代替温和祥活下去。
那天晚上只是意外,若非温如意先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电话干扰他的选择,他不会拒绝接听,不会因为关机而延误最后时刻。
该他认的错误,他认。
该他报的恩情,他报。
但若有人想借此控制他的人生,他也不介意撕破最后一层假面。
贪心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温奶奶,我承诺在物质生活上赡养您,不过今后,也无需我再演戏。”
失去温和祥的那份亲情,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给予老人丰富的物质,让她颐养天年,做到这一步,他自问无愧于心。
放暑假后,颜希隔三差五就找上门,一会儿拉着他出门,一会儿拉着他组队玩游戏,完全没有身为高三党的自觉性。
最近新赛季,颜希充满干劲儿,有空就逮着江迟舟开电脑,“舟舟,快,上游戏!我今天一定能上段!”
江迟舟:“……”
新赛季,的确很有冲劲,但并非颜希一人。
赛季段位清零,游戏里的其他大佬争分夺秒打上段,经常排到操作犀利的队伍。
“我一定可以的!”颜希不信邪,咬着牙坚持。
刚因为断奶而被敌方追杀的江迟舟放开鼠标,双手移开键盘,睨了她一眼,“谁给你的自信?凭你那脚踩键盘的操作吗?”
“砰——”他们是手机连麦,传出外界制造的杂音。
很快,耳机另一端变得安安静静,再看手机,对方已经挂断。
江迟舟转身望向门口,双手按住电脑椅托,缓缓起身走向大门。
果然见那女孩怒气冲冲的顺着网线跑过来找他算账,“你刚刚是在嘲讽我吗?是我想躺尸吗?是对面一直集火我!”
江迟舟似有若无瞥她一眼,轻嗤了声,“万物规律,菜是原罪。”
“有本事你开场把我干掉,自己单挑!”颜希气得双手叉腰,差点没忍住踹他一脚。
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江迟舟反复在危险边缘试探,“如果能杀队友,还轮得到对面动手?”
“啊啊啊啊!”颜希一把伸手将人推向沙发,抡起拳头砸过去,“江迟舟!我今天一定打到你哭!”
最后终于是闹了出哭声,但不是江迟舟,而是颜希……
“我掉段了!我辛辛苦苦打了两天,掉段了!”一早回到解放前,感觉自己的心血之作遭受虐待,她心疼,菜真的是原罪。
“好了,我带你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