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急救室里躺着的,是一位善心医者。
颜希跟萧苒一左一右陪在赵秋静身边,都怕自己的情绪感染旁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全都为对方克制着,不让自己示弱。
医院派人来问候过,但她们现在没心情应付,也没谁能分出精力去追究责任。
大家都在等,等好消息传出来。
“唉……”手掌按在额前,赵秋静忧虑的低下头,手肘撑在膝盖上,保持这个姿势,沉沉的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江家夫妻俩找来医院,一番慰问。
见到夫妻俩时,赵秋静十分诧异,“阿娴,你们怎么?”
“是舟舟给我们打的电话。”宋娴连忙解释,又握住赵秋静的手给她安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喊上我们一起的。”
有熟悉的好友在场,赵秋静多了几分底气。
在孩子面前,她必须强撑着,不能完全松懈。而宋娴是同龄人,又都是为人妻子的身份,两个母亲见面更能说出心里话。
江父理智,通过医院找到闹事的家属,正在交涉中。
这种种行为令颜家三人觉得倍感温暖,远亲不如近邻,如今确实体会到了。
夜晚,安静的走廊响起一道急促脚步声,声音渐近。
少年气喘吁吁奔至终点,脸色潮红,嘴唇喉咙发干。
可见来时,他奔跑得急。
“颜希!”手术室外需得保持安静,他急切赶来,最后那声呼喊,压低声音,嗓音干涩。
前方那人应声抬头,一道身影在眼前迅速闪过,娇小的身体撞进怀中。
“江迟舟……”颜希忍住眼泪,颤巍巍的双手抓着他的衣领,如找到依靠。
“没事,我来了。”他回拥着,手指箍在她的肩侧,传递着温暖的力量,安抚着她所有不宁的心绪。
宋娴刚陪着赵秋静去了趟厕所,回来发现急救室外多了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回想起接到电话时,她跟丈夫还躺在温暖的被窝熟睡,乍一听颜家出事的消息,整个人都是蒙的。
丈夫跟儿子沟通后,两人才清醒过来,穿上衣服出门。
颜医生出事,安危难测,颜家就一个大人跟两个小孩,肯定着急慌乱。十年邻居也是十年好友,怎么着都得帮着些。
她差点忘了,儿子远在大学校园,是怎么知道颜家出事的?
颜家刚开始都没打扰他们两个大人,那估计是孩子之间的联系,如今一看这场景她就懂了。
她这儿子真是……雪中送炭啊。
看来在帮助颜家这件事上,她跟丈夫得多花些心思,多添增几分好印象。
经过连续三小时的抢救,终于等来“病人性命无碍”的消息。
不幸中的万幸。
病人推进病房,赵秋静一直陪在丈夫身边。
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颜希站在门边,听见江迟舟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先去睡一觉,等醒来什么一切都会变好。”
颜希点头,没有挣扎的力气。
“还有。”安慰之后,江迟舟不忘提醒,“以后出门记得带手机。”
“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的?”颜希问到。
被情绪左右许久,现在终于能分出些精力去思考,江迟舟怎么会十二点给她打电话,又因为无人接听而打到萧苒手机上?
“……”
他说做梦梦见的,可信吗?
理由似乎难说出口,颜希也不想追究他半夜打电话的原因。
她只知道,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江迟舟出现了。
能够触碰的现实距离,比什么话都重要。
“不管怎么样,都很感谢你,还有江叔叔跟宋姨。”颜希低下头,真诚道谢。
这次事发突然,幸亏有他在。
“我缺你那两声谢谢吗?赶紧睡觉去。”礼貌道谢是成长教育中养成的习惯,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词语就消失在他们的互动之间。
所有的付出不是为了求她一个“谢”字,只是因为,心甘情愿。
折腾大半夜,疲惫的人困意丛生。
回家是不可能的,病房没那么多休息床,就直接趴在桌上打瞌睡。
眼皮子不停打架,在睡着之前,颜希脑海中蹦出一个信息,强睁开眼,拉着他手,“你的比赛都搞定了么?”
“放心,要是真拿到奖金,肯定会请你吃饭的。”
“那就好。”
可能拿奖,说明他的参赛作品已经完成,对话中的含义,二人心照不宣。
隔天一早,收到林昂发来的消息,是一张参赛作品提交成功的截图。
江迟舟把玩着手机,盯着趴在桌上还未清醒的女孩,彻底松了口气。
闹事的患者家属一开始心虚,后来又一口咬定是医院不负责任,未能及时抢救病人性命,把过错都推给医生。
“这些人还要不要脸!”赵秋静气得涨红了脸。
当遇到无赖的时候,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反倒被胡搅蛮缠的话气得心情不畅。
颜希出头维护母亲,对方被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堵得说不出话,着急之下又捏紧拳头。
拳头还未落下,已经有人把颜希拉开,护在身后,冷眼扫过闹事者,“你这一拳头下来,就是犯了故意伤害罪!”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对方梗着脖子,嘴里不愿认输,但也不敢再动手。
江迟舟带走颜希,之后他们也不让双方单独见面,谈话时都有第三方在场。
因本次医闹事件造成两名医护人员受伤及一位主治医生重伤未愈,很快有记者前来采访。
医疗纠纷时常发生,区别在于造成的后果,是大是小。
外界的讨论两极分化。
医院立即发出声明:我院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对该事件进行调查,尊重司法程序,强烈谴责破坏正常医疗秩序的肇事者,坚定维护医务人员的合法权益。
经专业医疗机构人员坚定,医生在诊疗过程中并未违反医疗卫生管理法律,也并非因为医院过失致使患者身亡。
最终,患者方败诉。
对方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是一错,伤人后不知悔改是再错。
赵秋静不同意以金钱方式私了,直接走正规程序,把人送进警局。
犯错的人受到惩罚,可承受伤害的人,却并非一时能够痊愈。
颜爸醒来时,眼前模糊不清,经过诊断,头部在遭受重创时损伤到视神经,影响了视力。
本次医疗纠纷纯属颜爸的无妄之灾,医院安排了单人病房,颜希请了两天假来,跟赵秋静轮换着陪伴病人。
刚进病房就见颜爸摸索着下床,差点碰到桌角,颜希赶紧跑过去拉住胳膊,“爸爸,你怎么又起来了。”
“唉,我只是看不清,又不是瞎了。”颜爸心态好,得知自己的身体状态后,并没有委靡不振,而是积极配合治疗。
重新把人扶回床上坐着,颜希又开始念叨:“医生说了,等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所以您现在只需要吃好睡好。”
她开始清理桌上的东西,发现房间多了一束鲜花和两袋水果。
“咦,有人来过吗?”颜希顺口一问。
颜爸回答:“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来道歉的。”
来道歉的?
那她大概知道对方身份了。
“易家的人?”上次医闹患者家属就姓易。
“是啊。”颜爸点了点头。
颜希不悦的拉下脸,“爸,不是我说您,易家那群人那么偏激,您还是别见的好。”
虽然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但她还是无法忘记母亲接到医院电话的那天晚上,仿佛整片天都要塌了。
后来易家不肯认错,还是走了医疗鉴定程序才为自己争取公道。
经过这些事,她对易家那些人十分排斥。
颜爸又是一副老好人心态,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也不能一竿子打掉一船人啊,这不是得给人改过的机会么。”
“嘶……就您心善。”真是人善被人欺。
模糊的视线中,见女儿正在收拾整理,颜爸再次提出,“希希,你回去上课吧,我这儿不用人看守。”
“什么看守啊,这叫照顾。”她随口反驳,手上动作一直未停。
“行行,照顾。”颜爸顺着她的意思纠正,又说:“我这不需要人照顾。”
颜希扭头,冲父亲摆了摆手,“那没办法,你女儿假都请了,还想趁这两天偷个懒呢。”
颜爸:“……”
是亲生的没错了。
颜爸基本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但颜希照顾得很周道。
“这热水壶没水了,我出去接开水。”颜希拎着热水壶摇摇晃晃,里面没有水声,肯定是空了。
“去吧。”颜爸摆了摆手,背往床头软绵绵的枕头上靠。
等女儿离开病房后,他缓缓抬手靠近脑袋,脸上表情皱起。
大概是摔倒脑袋引发的后遗症,有些时间,脑子里面涨得发晕。
在女儿面前,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异样。
等颜希打水回来,颜爸开始絮叨:“回头还得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年,自己躺在病床上,那是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