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烨心头一颤,偏开眼不敢看她。那是她的皇妹,而他却为了一己私欲让她承受这么多的苦楚。可又想到乾宁宫那一双红肿的眼,他不知该如何取舍。
话兜兜转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实在羞愧难当。
慕锦华心里明白了什么,一阵哀戚。“皇兄,你查出来了?”她问他,话语却是那么的肯定。
慕玄烨默认了她的话。
什么都比不上一句亲口承认来得伤人,她起身,目光灼灼,一步步朝着他走来。“皇兄是为了她,所以还是要杀了臣妹?”
双手紧握,唯有如此才能支撑着她。
慕玄烨在那样的视线下节节败退,脊背靠在了身后的牢房上,才惊醒过来。他竟然怕她?想到这,他便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柔声安慰道:“华儿,朕怎么会杀了你。再等一等,再等等就好了。”
“等什么?”慕锦华停下了脚步,冷笑道:“等着找一具替身,然后再秘密送我离开,从此隐姓埋名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皇兄是不是还要说,会报臣妹一世富贵荣华,让我衣食无忧?”
眼里满是失望,“皇兄,你是一个帝王!”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开始违背了原则。
他有些心虚,这些最开始的确想过,不过,“你是堂堂金枝玉叶,朕又怎么会让你离开背负一世臭名。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再委屈几天就好了。”
这么说,也无法消除她心中的痛楚,她质问道:“皇兄到底在等什么?”他口口声声说等时机,为何就不能对她明说?要是为了江山社稷,她可以委屈。如果是为了保下那个女人,她无法咽得下这口气。
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但她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
“华儿,我……”他咬咬牙,“你暂时再委屈委屈,以后皇兄会补偿你的。”匆匆丢下一句话,他险些落荒而逃。
终究是在那双眼里,他做不到薄情心狠。就连此行的目的,也因为愧疚而无法问出口。
出了天牢,他招了招手,对李公公说道:“你派人去通知苏相一声,没能得到消息,让他继续派人去找。”
“奴才遵旨。”看他的背影,李公公再望一眼天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牢中许久都没有动静,良妃一下子从地上做了起来,扭着头朝着一旁就呕吐起来。那些腥臭腐烂的味道仿佛是随着空气钻到了皮肤里,叫人恶心难受。
吐了一会儿,几乎要把胃部掏空,她想要用衣袖擦擦嘴角,才抬到了下巴处,鼻中又钻进了一股恶臭味,又干呕了几声。
她抬首,佩服的看向牢中的那个女人,一顿,从这里,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挺得直挺的脊背,还有紧紧绷直的身体。
刚才的对话清晰的传进她的耳中,不用猜,此刻慕锦华心中定是撕心裂肺的痛。不由得,她开始同情起这个女子来。
起了身,她走到了她的身边,在看清她的脸的时候,又是一僵。
那张脸过去苍白,但是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站在跟前看,才能发现她竟然是轻轻颤抖的。
“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皇上等的,正是驸马爷。”
慕锦华眼里闪过一丝光华,很快又恢复死寂。“为什么?”
良妃震住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的眼角浮起了一抹轻嘲,“你以为,他真的爱我吗?”之前她一直以为他走进了他的内心,可是到了今日才发现,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只要和权势沾了边,就没有真正的感情。”她喃喃道,终于明白了曾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让她看见的不过是他嘱意的,与其是做给她看,不若是做给皇兄看的。
一直都,是她看不清。
良妃被这个惊天的消息震住了,许久,才缓缓笑出声来,“慕锦华,我不嫉妒你了,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可悲。”
她收住了笑,“那好,我便告诉你。玉洺辰的真名叫做辰钰,乃是裕林山庄的二少爷。”
裕林山庄这个名号上至七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小儿都知道,山庄产业遍布天下。当年的裕林山庄还只是一个在各地都开着一个呈宝钱庄的商贾之家,称霸一方的商贾富豪。后来昊沅内乱,辰家祖父用钱财支援二皇子争权几近倾家荡产,后来二皇子登基特意给了裕林山庄一道黄昭,允诺辰家世代经商,为昊沅第一家皇商,更是在死后叮嘱后代子孙都不能动打辰家主意。
谁曾想裕林山庄在第二代人手中逐渐壮大,呈宝钱庄产业遍布全国,甚至开到了天辰和陈国。
在后面,辰家不再满足于钱庄发展,开始朝着丝绸业进行垄断。如今,已经不知道裕林山庄的产业有多少,藏着多少的财富。
有人说,曾后把持朝政后,便逐渐打压裕林山庄,如今山庄早已只剩下空壳。
还有人说,裕林山庄就是昊沅皇室打出的棋子,用以垄断整个天辰和陈国的经济命脉,然后将之合并。
传言众说纷纭,放眼天下,怕是只有裕林山庄的现任当家,才知道真相如何。
“裕林山庄,原来是裕林山庄。”慕锦华踉跄了一下,身子一阵轻晃。怪不得皇兄会那么满意,怪不得那些人会唤他二爷,怪不得禹州饥荒时,他从容不迫的拿出了那么多的粮草和药材。怪不得……
良妃急忙扶住了她,扶着她的身子缓缓坐在了地上。“慕锦华,你怎么了?”
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腰际,语音再也掩盖不了的颓软,“皇兄是养虎为患,我却是引狼入室。”
皇兄以为他对她‘情深意重’,想要利用她钳制他,提出更多的利益要求。但是皇兄不知,她和他,其实就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想到林记米行,身子就止不住发凉。再联系他的话来想,她的心慢慢沉寂。
玉洺辰,你会不会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当天辰与昊沅两军交战时控制了粮草,天辰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为了整个天辰,我慕锦华,一定会杀了你!
慢慢握紧了拳头,她心道,要加紧离开天辰才行。是不是她离开天辰,他就没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再动手脚了。
良妃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临走时,她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会让她知道,当棋子反抗时候,足以撼动整个棋盘。”
她不知道良妃会不会再与晚烟结盟,但是眼下,两人间再次出了裂痕。纵是两败俱伤,对她都是有好处的。
慕锦华背靠着木板,嗤笑了两声。在这皇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干净的?只是为何,她明明看得那么清楚,还是觉得疲倦,觉得心痛呢?
烛光摇曳,清冷的点燃了一室的光亮,清冷的映照在一张冷峻的容颜上。
玉洺辰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一轮孤月,蓦然间想到了慕锦华,心口便是一紧。
也不知那日她进宫如何了?想到自己爽约,便是一阵懊恼愧疚。又想到傅落雪反反复复的病情,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弄雪和御风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今天已经第三天,两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越想,他越是不安。
再也坐不住,他踏身出了窗外,想着去看傅落雪一眼,然后就离开庄子回京。若见到慕锦华平安无事,他便再回来。
庄子内时不时有护院把守,玉洺辰轻巧的避过了他们,潜入了傅落雪所在的院子当中。意外的,看见房中灯火通明,有人在说些甚么。
大夫不是说要静养吗?怎么会有人不识规矩。他走进,隐约听到傅落雪的声音,身子一踏,落在了窗外。
“小姐,再等几日皇上就会下旨了,如今整个朝廷大臣都在上奏书,这回荣华公主肯定跑不了了。”
慕锦华?!听到她的名号,他再靠近一点。
“皇上还没下旨,你高兴什么。收起你的表情,千万别让玉哥哥看出来。”傅落雪幽冷的声音传了出来,“等皇上下令处斩她,我才会放心。”
处斩?为什么?
玉洺辰心中咯噔一声,眼睛里的温度迅速褪去,变得幽暗寒冷,仿若千年不化的冰霜,冷然的神色中带着少许嗜血的杀气。
手一抬,徒手直接劈烂了窗户,“你刚才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无比的清冷,宛若寒霜。
“玉哥哥?”傅落雪呆呆的望着他,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他听去了多少,心底阵阵发麻。
“玉哥哥,你怎么来了?”她假装不知道他说什么,扬着小脸问道,那双眼中写满了无辜。
玉洺辰轻身而入,一下子就箍住了她的脖颈,“说。”
傅落雪对上那双眼,冷得浑身直打颤。心一横,直接了当的问道:“玉哥哥想要听什么?是荣华公主谋杀宫妃,打掉皇子?还是她落狱等待处斩?”
她竟然遭受了这些,玉洺辰心脏紧缩,冷声道,“是你故意瞒着我把我带到这里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挺起了胸脯,“玉哥哥要杀了我吗?”
对着那张脸,他犹豫了,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