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鞘暂时入住皇宫的第五天清晨,影二如常在伏湛的屋子附近潜行巡查,蓦地,一道黑影闪出门外,他迅速警戒地握紧身侧的匕首,攻击蓄势待发。那道黑影出了门后便堪堪停下,是一道瘦高的身影,影二日日夜夜看着少年,自然清楚这便是他的身型,便道:“伏湛小兄弟?”
那黑影一怔,影二便知道其中有鬼,莫不是真如主子猜测那般要逃,他放轻脚步渐渐靠近那道黑影,接下来的几秒里他的手臂会从后方捆住他的脖颈,然后将他交给那些负责审讯的家伙。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却比他先反应过来,迅速转身给了他迎面一拳,还未等他痛呼出声,伏湛已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多有得罪...”
一瞬间,影二冷肃的神情动摇了,他受到那一击的力量摇摇晃晃后退几步,狠狠甩了甩脑袋,半晌才傻憨憨地笑起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伏湛拂了拂凸起的指骨,立即回房换上了那套托何逸准备的西域巫师装备,翻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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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四点多钟接近五点的时刻,一阵狠狠的心悸惊醒了顾临渊。她窝在厚实的棉被里,却是一身冷汗直冒,梦里的一幕幕如砸碎在地上的玻璃一块块零碎地闪现在眼前,她扶着脑袋喘了口气,正准备躺下继续睡,房门蓦地被人敲响。
“谁…”她小心翼翼地问。
门外传来一阵麻雀的叫声——这是她和何逸见面的暗号。顾临渊心下不疑,便迅速开了门放人进来,之前白衣的男人一身西域的巫师打扮,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点了一支迷香,你先把那颗药丸吞下去恢复到正常大小,我再给你喝一滴防止被迷晕的解药。”
“这是你们的...”难道就是伏湛的计划吗?可她这张脸可一点也不像西域那边的人。何逸摇摇头,低声道:“这是我的计划,伏湛已经吞了抑制毒性的药昏睡过去了,否则他身上的毒会和迷香一同毁掉他的神智…你先赶快吃药,马车就在后门。”
“...届时你听我安排便是。”
顾临渊颔首,依言照做。她隐隐能察觉到伏湛其实很信任这个何大夫,而何逸也在和她的接触过程中不断透露出自己和伏湛似乎存在一些不同于萍水相逢的关系,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变小的伏湛会相信他,再加上他医术如此高超,不似寻常游医,说不定和伏湛的道修父亲也有关系。
一阵晕眩后,她果然恢复到了正常人的身高,虽然依然有些腰酸腿痛,却并无此前变小的那种痛苦,何逸来不及解释,只是笑了笑:“你要相信我的技术。”他将伸骨拉筋的过程加入了部分麻痹散,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
说着,他从腰带上系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滴露般的药,给她口中滴了一点,“你的那件斗篷带不了了…不然太容易被识别出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带兜帽的。”顾临渊点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动作麻利地换上了他事先买好的西域斗篷,“遮住脸。”何逸提醒道。
天才翻出鱼肚白,整个庭院里的光如年久失修的炽光灯般昏暗,顾临渊能够隐约看到地上倒了一片的人:小厮、丫鬟、侍卫…甚至还有影卫。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似乎在为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出逃而紧张又兴奋,可她的心却上下忐忑,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何逸带她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后门处,门锁已经被人强行破坏,她不过是轻轻一推那门便如纸片糊的一般敞开了,一辆两马拉着的平板车正等候着他们,上面用灰蒙蒙的粗布裹着一个少年体型的人,又长又宽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
顾临渊认得这两匹马,是卫鞘府中最好用的两匹快马。
“上车,走。”何逸迅速拉她上了平板车,不用挥马鞭,那马自己嘶鸣一声撒开腿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快跑起来。借着朦胧的天光,顾临渊看到何逸拿了些粉抹在脸上,不过片刻五官便深邃起来,被兜帽的阴影一遮,还真如西域人那般长相。
“这是易容粉。”何逸解释道,顺手给她的鼻尖上点了一团,只见那些白粉迅速融入皮肤中,她的鼻梁瞬间高挺起来。
“待会侍卫来盘查,我们就说是近日进城的西域巫师团,受到大祭司的召唤回西域,你叫玛哈玛,我叫赫达,伏湛叫赫奇,我们两个是表兄弟,记住了吗?”
顾临渊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记住了。”她觉得自己点头的动作随着若隐若现的城门靠近而变得格外沉重,这简直比那一次从衙门口逃脱还要刺激,之前她还是太年少轻狂,被变态卫教训过之后脾气简直被磨平了。
啊...这不就是卫鞘的目的吗?
她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仿佛是它在向自己压来,带着天边纠集聚合的黑云一起,要将他们叁人碾压得粉身碎骨。远在西京的卫鞘,此刻也没用预料到他们会如此出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