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太宰眨了眨眼睛,笑起来:你这不是来了吗?
男人声线温和,听着便令人放下戒心。
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噙着笑意望向五条悟。
从那头柔软细腻的白发,到那双莹蓝色的漂亮眼睛。
从那张面孔上的五官,到那具显然锻炼有素的身体。
以及、
昨日汇报中据说十分嚣张、看不起人、唯我独尊,但此刻却写满了再不来哄我就真的哄不好了!!甚至还故意利用容貌优势幼稚鼓起脸来的撒娇表情。
五条悟真的要闹了!
太敷衍了!人类最强咒术师叽里咕噜地哼唧着,你压根不在乎我!你不问问吗?五条悟哼的一声扭过头去:我这么久以来过得怎么样?新世界稳定不稳定?五条家是不是还享有特权?我的学生是不是还在被二十根手指烦恼着?
这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成年男性无理取闹,比情侣吵架中的女孩子还难缠。此刻又恼火又不满地催促道:
快问!
站到首领背后作为护卫的中岛敦,面对和昨天无敌表现完全不一致、连人格都ooc了的鸡掰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首领太宰倒是依然笑着:
好好,他温声哄道,那么手指怎么样了呢?
五条悟顿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
可、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情愿相信老师是故意略过被封印的手指只有十根这个试探,情愿相信老师打量着自己的、无悲无喜的视线,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老师
五条悟微微哑着嗓子,拼命维持着脸上一切如常的笑容,恳求道:
这么久没见了。不能喊一声我的名字吗?
首领便从善如流,温柔地呼唤道:
五条君。
太宰说。
第181章 09
一瞬间,五条悟几乎不能呼吸。
老师。别这样。别这么对我,他低声说,这太残忍了。
二十年。二十年啊!
五条悟勉强又笑了一下,向前踏出一步,是惩罚吗?我不打招呼擅自跑到这个世界来的惩罚?我知道错了,换种惩罚好吗?我已经受够绝望了,我不想上这一课这句话说到最后他连声音都低得几乎要听不见,但是五条家家主很快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眼睛亮了亮,欺骗着自己重新燃起希望:
我知道了。一定是异能力、对吧?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停步。
中岛敦阻止道。同时从首领背后走出来,紫金的瞳孔微微拉细拉长,两只手臂化作虎的爪子。
五条悟连一眼都没望过去。此刻他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他只能看见他的老师,心如铁石,波澜不惊。
曾经浮现出浅淡纵容与温柔的鸢瞳深处,一片虚无,宛如深渊。
连足以容纳影子的方寸之地,都没有给五条悟留下。
纯白房间。那是什么?
首领安静地问。
从他缺乏血色的双唇间,吐出令人战栗的准确名词。
这个人,是从哪里逼问出了这个程度的秘密情报?
五条悟脚步一顿。大脑从沸腾的痛苦中脱离出来一秒,意识到目前的局面。
如果他没有被一心与老师重逢的喜悦所蒙蔽,自愿闭上双眼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他本应当早一点意识到不对的。
若没有理由,老师会故意把他晾在一边、派人监控审视吗?
若没有理由,老师会选择派遣一个直系下属、把他带到一间显然防卫重重的会客室吗?
若没有理由、
他五条悟,又怎么有机会跨越世界
见到太宰治呢?
在明白到这一点的同时,五条悟下意识想要回绝这个问题:按照之前颠覆世界的经历,他老师打听纯白房间,可绝对不是想去别的世界休假吧?
可是,太难了。
太难了。
五条悟从来没在他老师面前成功说过谎。
而面前这位冷酷无情的首领,他的拷问,又何须要人开口回答?
五条悟只停顿了这么一下,首领便一笑:
唔。是这样啊。他思索着,指腹轻轻摩挲着下颌。语气轻柔地又问:
那两个佩戴刀剑的少年,你也认识吧?
他们所要寻找的太宰治,和你口中所说的老师,是同一个人吗?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从这片沉默里得到了什么答案,难得有些后悔地拧了拧眉:托大了。他自语般说,不该擅自判断为没有威胁而扔到脑后的。首领摇了摇头,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重新又对上另一人的视线,已经肯定了什么般以无需质疑的口吻说:
你们要找的人。
都是我。对吧。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太宰平静地诉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结论:
这样一来,之前无理由昏睡三次便可以得到解释了。那么,第三拨人,会是昨晚被生擒的那两个吗?
五条悟依然对这样的审问保持沉默。他努力回忆着从老师那里学来的用刑技巧,可是,他老师从来不曾教过他,被迫成为受刑人的角色时应该怎么办啊。
但是潜意识般,五条悟掩盖了另一个真相:
纯白房间里并不只有三拨人。
除了他们这些来自不同世界彼此只见过一面的人来说,还有另一个,同太宰治面容身形完全一致、始终在注视着他们经历的旁观者。
并且、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五条悟确信:再让他的老师这样握着主动权,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在老师并没有同他相处时的记忆、仅仅只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现在。
五条悟终于承认了这一点。
在对面首领问出诸位前来找我、有何事需要相谈的时候,五条悟稳了稳心态,脸上抹掉了夸张的、抱怨的、撒娇的、真实的笑容,端着五条家家主的架势,同太宰治对视。
不再刻意搞怪的时候,从这个早已成年许久的男人身上,浮现出同样站在世界顶端的强势。
在那个气势之中,带有首领太宰亲自教导的影子。
其他人,我不知道。五条悟沉稳地说,至于我?我只是想来看老师一眼什么的,原先我可能会这样说吧。
那双莹蓝色的六眼垂下去一瞬,又抬了起来。
同时抬起的,还有令中岛敦立刻提起最高警戒的右手。在那个指尖上,有什么如呼吸一般不断压缩又膨胀的能量球体咒术正蓄势待放。
只看一眼就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五条悟说,说实话,老师,你已经丢下我三次了。虽然最后一次是我主动放手,毕竟我怎么舍得让你破碎嘛。
他还想说些笼中鸟、一生一次的歌唱什么的话,可是想想老师又什么都不记得,不由得索然无味。
终于五条悟只是说:跟我走吧,老师。他恳切又孤注一掷地说,毕竟我已经是最强了,以力破巧,我有强者的特权。如果老师不想让我一击把横滨夷为平地的话,就不要再把我推开第四次了。
首领微微扬起眉来看他。
是胁迫?首领太宰平静地问。
是胁迫。五条悟平静地回答。
那你尽可以试试。首领说。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声线里终于浮现出不含温度的冷酷。
你被教导得太好了,我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站在阳光下的学生?太宰冷嗤,若你有这样做的胆量,至少应当先杀死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五条悟。太宰冷冰冰地呼唤着面前此人的全名:
你到底,要做什么?
五条悟静静的看着太宰。
跟我走吧,老师。他低声恳求道,我放手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不是让你沉默着杀死自己的。看看你的脸色,你都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这一秒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声音里的痛意与惊怒。
你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放手吧,五条悟轻声说,你根本,一点也不幸福。
首领太宰给了他一个笑容,这个笑比羽毛更轻,像飘雪落在泥沼。
我明明,是所有世界里最幸福的那一个。
首领太宰轻柔地说。
唯独这句话,才是真的。
只有这个世界,只有这个世界。
他绝对不会放手。
而且,他期盼已久的真正的幸福
不是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到来了吗?
首领这样确信着,同样抬起右手。
谈判破裂。
他说。
这一秒中岛敦连双腿亦化为虎的四肢,预备进攻。
这一秒五条悟简直被老师一心向着死路的冥顽不灵气笑了,他是真的动了怒,强大的咒力几乎要在身边将空气也一并扭曲、也就是一丝理智令他仍然记得不能毁灭这个脆弱的世界才收住了手,他向前又一步踏去
喂、你,踩到我的玩具了!有人在他腿边喊,听声音是个小鬼。
那是,一直以来就谁也不看、低着头趴在沙发旁百无聊赖玩玩具的小少年。
看着才十二三岁左右,左右黑白各异的奇怪头发,瞳孔里一边圆圈一边星星。
五条悟没有心情在这种时候搭理小孩。归根结底他也不是一个会耐心哄小鬼头的人。
滚开。五条悟冷声说,只差剩下这些距离他就终于可以碰到他的老师了。为什么这间会客室的面积这样大?
啊!好痛?!那小鬼嚷嚷着,身体一歪,撞在了他的腿上。
五条悟并不在乎。毕竟每分每秒不间断维持着的无下限术式,是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无敌的防御。
不管这小鬼有什么招数,也无法伤到他。
、
五条悟,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颜色奇诡的爪痕。
再往旁边看上一眼,方才呼痛的小鬼,正仰着脸,露出一个属于孩童的天真而残忍的笑容。
你弄痛我了耶?这小鬼嘻嘻笑着,抬了抬胳膊,看!都流血了呢~
在他穿着白衬衫的手臂下,逐渐渗出血色。
除此之外,还能够看到在他小臂上紧紧缠绕的铁丝与刀片。
这是什么?需要先以弄伤自己为前提来发动的异能力吗?
五条悟反应极快,条件反射就去看太宰治!
若想消除这种异能力,果然只有靠老师的[人间失格]了吧?!
首领毫不意外地同五条悟对视,笑了笑。
果然,你也知道我的异能力呢。
下一秒、
五条悟选择了室内短距离瞬移!
下一秒、
五条悟同太宰治相隔不到数厘米,几乎呼吸可闻。
下一秒、
首领太宰用最温柔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悟君。
五条悟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哪怕一个人的心肠是铁石铸就,也无法不在这样的呼唤里落下泪来。
同一秒。
梦野久作猛地扯掉了人偶的脑袋。
精神控制系异能力[脑髓地狱],成功发动。
五条悟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站在距离老师一步之遥的地方。
从那双独一无二的六眼中,缓缓落下血泪。
陷入了没有穷尽的噩梦。
无法醒来。
第182章 10
中岛敦将五条悟拖去房间的角落里,等待首领发话。
不知结果是监禁,还是直接行刑。
他仍然不能切实触碰到五条悟的身体,这个人的异能力咒术依然维持着自动运转,替五条家家主抵挡住来自外界的一切威胁。
然而,无坚不摧的是这个人的肢体,不是他的内心。
在那个无法不停下脚步的一秒,五条悟已经输了。
输得丢盔弃甲,输得一干二净。
首领太宰同时也望向这边,沉默地注视着中岛敦的动作。
那个视线同样投注在五条悟身上。
凝视着那双眼底慢慢积聚的血珠,蓄得多了,微微一颤,沿着脸颊滚落下来,从下颌坠到衣领里,又被那身黑西服吞没,不留踪迹。
他又看了看中岛敦在控制住五条悟时所经受到的反冲力:与昨日汇报之中的巨大破坏力相比,那几乎已轻到不值一提。
首领便评估出五条悟的失控程度。
精神阈值岌岌可危,仍用最后一线理智压制住了力量不至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