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打发走了德菲林家族的老祖宗，黑头发的侍从长西泽尔伸了个懒腰，慢慢顺着温泉厅找过去，最后在一个海棠花形的汤池边找到了莱茵。

“大人。”西泽尔叫道。

“站在那别动。”莱茵坐在玉石台阶的边缘，两只小腿插进温泉里，踢了一下，然后又踢了一下。

“他已经走了吗？”他问，“所以你答应替他说情了，西泽尔？”

“没有。”西泽尔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大人的头发乱了。”

于是莱茵就不说话了。

西泽尔一只手握住莱茵的发梢，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梳理着，神情少有的专注。莱茵的头发很漂亮，带着一点天然的卷曲，梳好以后像是洒上一层金粉，金光闪闪耀人的眼，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现在他消了气，又像是个漂亮地金发女郎，而不是个能吃人的狮子了。

“人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择出身呢，西泽尔。”他说，“我如果是个游侠，就可以让他闭嘴了。”

西泽尔笑了：“那大人可就不是安妮小姐的弟弟了。”

莱茵一愣，然后说道：“西泽尔你可真是个坏蛋。”

“哦，我想起来了，西泽尔，今天是不是要刺杀欧格拉的皇帝？难怪他非要在这时候跑过来说联姻的事。原来是为了赶在我见游侠之前。”

“是的，大人，我们跟杜兰家合作。”西泽尔笑道：“您外祖父可是图谋已久。”

“不意外，他和杜兰家那帮蠢货在蠢上面一直不想上下。”莱茵爬起来，“不过那个叫安东尼的游侠不会真跟着赛弗特十一一起送了命吧？”

“应该不会吧，游侠没那么傻。”西泽尔答道，“据说已经通过波西斯复国主义的人把消息透漏给他了，他不会去自投罗网的。是咱们的西廷斯大神官亲自安排的。”

然后他就吩咐一旁的侍从道：“把西廷斯大神官叫过来。”

他们一起顺着着温泉厅向外走。莱茵对他的侍从长说：“杜兰家的那群蠢货！竟然还做着跟赛弗特十一勾结在一起将大卫-杜兰送上欧格拉的神座然后再卸磨杀驴干掉塞弗特十一就能白捡一个欧格拉的春秋大梦！”

“就算卸磨杀驴，会被卸磨杀驴的是他们还差不多！赛弗特十一那是什么人，欧格拉头一号国家主义的好战分子！政治手腕强硬无比，丹奎宁都被他搞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这样的人会真心跟他们一群蠢货合作卖国投靠才叫活见鬼，他们被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大卫-杜兰如果不是个蠢货的话肯定宁可选择跟欧格拉皇帝合作而不是选他们！”

“那不是因为女神猊下很希望能通过大卫-杜兰再次得到控制欧格拉的契机嘛？”西泽尔试图安慰莱茵，“据说这是我们扭转跟大地神殿实力对比的重大契机。”

但莱茵显然被他安慰得更加火冒三丈了。

“所以说尼克斯更是个蠢货！”他满脸地不屑，“虽然我很理解尼克斯内心对控制性终极超能力者能量那种不正常的渴望，但宇宙又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杜兰家族那群蠢货所有人绑到一起对大卫-杜兰的影响还没有莫奇一根手指头大！让大卫-杜兰得到欧格拉只会将他更加推向大地神殿！大卫得到入世的重要筹码而欧格拉得到一个强大的宗主，而我们的影响力则双双衰退，哈，多么伟大的资敌！”

“只有把大卫-杜兰彻底限制在內域他才有可能倒向我们。而要得到欧格拉，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陷入内乱。杜兰家那群蠢货在除掉他们主人的情妇上面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但我们对欧格拉一直以来的策略就太蠢了。像赛弗特十一世这种有威望有能力的死硬派皇帝，有什么理由还让他活在世上？”

“愚蠢的丹奎宁，他以前还没那么蠢的，大概是在欧格拉的失败让他本来就可怜的智商彻底拔了蜡，又或者是里士满那家伙在背后煽风点火也说不定。他们竟然会以为挑起塞弗特和克里提库斯残留势力的纷争就能造成欧格拉的分裂？”

“天真！幼稚！欧格拉在上一场战争中没有崩溃是因为他的民族精神和代表民族精神的象征还在，而不是什么见鬼的超能力家族力量的庇佑！克里提库斯或者死了，但恰好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赛弗特就顺利成章继承他成了欧格拉的旗帜，这比什么臣服礼和圣迹都管用！欧格拉再也没有机会出现第二个强有力的人物能够取代赛弗特，沙曼达很清楚这个皇帝的意义，否则要杀他早动手了，绝不会还暗中派遣超能力者随身保护他。”

“尼克斯和她的那群蠢货们真的就不明白么？只有塞弗特死了，欧格拉才会陷入真正的内斗和混乱。欧格拉国内的贵族选帝侯和超能力者们会各自推举皇帝，因为谁也压服不了谁而彼此对立，内斗不休，然后这个国家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任由她予取予夺了——”

“大人您不是已经亲手纠正了这个错误嘛，欧格拉皇帝今晚就死了。”西泽尔挠了挠头发，显得非常无奈，“所以还是不要抱怨了吧。”

然而让莱茵不抱怨就太难了，自从神圣同盟达成以来就一直不停地为“尼克斯和她的蠢货们”所犯下的愚行和失败买单背书擦屁股的黄金狮，唯一能称其为乐趣的也就只剩下各种抱怨和人身攻击了。

“我总在给他们收拾烂摊子！跟蠢货混在一起就是这样！”他说，“你看，西泽尔，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是啊，太不公平了，每次起床的时候我也希望能再晚五分钟。”他的侍从长跟他一起叹气。

温泉厅另一端尽头的大门外面，是宽敞的空中花园。玉石栏杆将整个绵延数里的连廊从悬崖峭壁上支撑起来，山风涤荡，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神山缥缈，金海翻腾。

黑暗神殿的西廷斯大神官已经应召前来，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等着问话。他的头深深低着，脊背连带着一起弯下去，红色马甲的漆黑神袍覆盖下，浑身都在止不住的轻轻战栗。

他是神殿的枢机，黑暗女神尼克斯的首席大神官，是高居女神身畔政务院总理位置的大人物。但很不巧的是，他偏偏是神殿骑士里士满大人麾下的奴仆。因此，要应付莱茵大人的问话，他的压力实在不是一般地大。

而更令西廷斯大神官胆战心惊的在于，他之前根据神殿授意在灯塔星实施的种种谋略，莱茵大人甫一降落就遭到了全盘否定，斥为“垃圾”，严令立即推翻重来。他想不干都不行。

那可是凶名在外的黄金狮啊，杀人如麻不眨眼，杀别人的手下那更不在话下，一个不满意他就只剩下送命，他家的大人可未必替他报得了仇血得了恨。

“西廷斯大神官，”西泽尔代表莱茵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大人很关心欧格拉的皇帝，得确保他一定得死啊。”

听到这句问话，大神官滴泠泠打了个冷战，全身的肌肉一下子都调动起来。他弯着腰，仰着脸，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谄媚一点，“禀告大人，这次行动，杜兰家出动了七个七级，我们又提供了六个七级。请大人放心，不管欧格拉皇帝身边有没有沙曼达派去的扈卫，他今天都必死无疑了。”

莱茵大人照例是不屑一顾的，沿着连廊漫步走去，西泽尔则继续问道：“游侠还好吧？大人离开灯塔星前准备跟他见一次面。”

“马上就好，大人，最迟明天一早您就能见到他。游侠得知杜兰家意图杀害他的阴谋非常愤慨。他通过波西斯复国者，对您的慷慨援手和见义勇为表达感谢和敬意。”大神官随着莱茵的行走一面向后退着步子，一面殷勤地讨好地说，“这全是大人神机妙算。游侠现在和杜兰家的大卫阁下似乎誓不两立，不死不休了。”

莱茵终于满意了，开口夸奖道：“干得不错，神殿首席大神官就赏给你做吧。”

大神官喉咙发苦：黑暗神殿的首席大神官他都已经做了二年了啊。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终究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莱茵大人赏了他一条命。

莱茵对西泽尔说：“明天欧格拉皇帝遇刺身亡的消息一出来，沙曼达必定第一个站出来发难，到时候一定要让杜兰家承担刺杀的罪名。大卫-杜兰终究是卫城之光，亲族附庸哪能撒手不管，他终于会站出来的。那样莫奇也就没办法了。他如果想要强压，那么欧格拉大战后大地阵营本来就趋于破裂的关系就得彻底分崩离析。”

于是西泽尔就当场转达了莱茵的命令：“大神官，派出去的人请你务必处理好，不要让任何人窥知有我们插手其中。至于你，大神官，你今后的使命是留在灯塔星，资助波西斯复国运动和他们的宗教领袖……”

“是，大人。”大神官赶紧答道：“那六名七级都是卑贱的奴隶，行动结束之后我马上将他们都关进训练营里。”

“奴隶吗……”莱茵语气一顿，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心血来潮，饶有兴致地亲口询问起攻击发动的细节。

这在莱茵身份，简直是破天荒地恩赐和礼遇，大神官虽然是里士满的奴仆，内心也不免受宠若惊，怀着一种忐忑的雀跃答得战战兢兢。

“那个地球药商儿子的命应该留下来。”莱茵听完以后，一面这样说道，一面向荧星方向发出能量波。

突然，他目光一凝，然后说道：“西泽尔，我们可能变成我们之前所说的那种蠢货了……”